东北网12月16日电 题:尘封65年的地下指挥室
一个偶然的机会,听说抗日战争时期在肇州有一个指挥“三肇”地区抗战的秘密地下指挥室,记者便立即打电话给一直编撰“三肇”抗战史的肇州县档案局党史办王化武老师,求证此事,王老师证实了这一说法,同时邀记者到现场看看。
放下电话,记者一行驱车300余里,直奔密室所在地,今天的肇州县托古乡。记者和乡干部寒暄几句后,又马不停蹄直奔民强村。
尽管不知道一路奔波后,将见到怎样的场景,但记者仍怀着敬仰之情,急迫地想知道65年前,地下密室作为当时“三肇”地区抗战的“中枢神经”,写下怎样的传奇。
废墟下的电波
车子驶过弯路后,民强村进入视线,经王老师指点,我们在一座残破不堪的房前下车,绕过它,一处长约10多米的塌陷带安静地卧在杂草中。王老师指着约有30厘米深的塌陷带说:“这下面就是当年龙江工委的秘密地下指挥室。”
塌陷前的房子是普通的土坯房,正面看,门窗都已损毁,后墙几乎全部倒塌,但依然坚定地站在凛冽的寒风中,无声地讲述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传奇。
对“三肇抗战史”十分熟悉的王老师告诉记者,地下室建于1940年秋,长6米、宽3米、高3米,相当于一间房的规模。当年东北抗联把党和群团组织的重要文件及抗日传单、会员证等机密文件存放在这,东北抗联第三路军十二支队支队长徐泽民等龙江工委的领导也在此研究“三肇”抗日大事。
那时北满省委为了清除平原游击运动中的各种障碍,计划在“三肇”地区建立起一个肃反队,当年的西土城屯也就是今天的民强村因战略位置重要被选定———前可兼顾肇源,后可退守肇州。肃反队长李学明也是本村人。李学明上任后,和徐泽民等人在青纱帐里蹲了几天后,决定在屯西李道德家西侧两间门房前建立地下密室,使龙江工委党和群团组织有个比较隐蔽又便于办公的秘密场所,作为抗联指挥的大后方。
王老师说,建造密室的过程最为惊心动魄……1940年9月16日,村里人听见李学明和家人吵架,大意是家里人多屋小,要搬出大院去屯西的两间空房居住。9月18日,李学明一家将几床被和简单的家当搬进空房,村里人见他们忙忙碌碌,还在房前堆了很多木料。9月19日深夜,李学明把家里有劳动能力的男女和三个可靠的伙计召集在一铺大炕上,向这些人讲建地下室的意义和工程质量及时间要求。
几分钟后,准备好工具的人在屋外等待命令,李学明一挥手,所有人都如出笼猛虎,挖土运土、递材料,干得热火朝天。仅用三个小时,密室就有了小模样。随后他们又在上面挨排铺些松木檩子,就地盖起个羊圈仓子。地下室与出口处相距10米长,为了掩人耳目,通气孔与厨房烟囱相通。9月20日,村里人见李学明正在盖狗窝,村里最烈性的李家大黄狗被栓在密室上面。9月21日夜,一个身影贴近那条大黄狗,钻进了狗窝,拔开浮草,掀起了下面的木板,一条地道出现了,地下室的油灯亮了。来人是李学明,他又给地下室地面铺上木板,四周墙壁加上防潮毡,屋里摆上桌、凳、木床、油印机和电台,龙江工委的秘密办公室宣告建成,一道道电波从毫不起眼的狗窝下发出,谱写着“三肇”抗战的传奇…
最后是阵阵刺骨的寒风将记者带回现实,不知不觉一行人已在零下十几度的严寒中站了两个多小时。
木桌上的血迹65年过去了,从前掩人耳目的狗窝变成平地,周围的空地也建起了瓦房,地下密室变成了凹陷的痕迹,可民强村的所有村民对当年故事都如数家珍。知道记者的来意后,一个名叫二波的小伙子自告奋勇要带我们走走,他说李学明应该是他的远房舅爷,当年李家大部分人都参与了建密室的事情,他们都是从小听密室故事长大的,虽然现在住进瓦房,开起汽车,有的还跑到了大城市,可逢年过节回来都要在老房子前呆一会,告诉自己是抗日英雄的后代,要有样子。这个穿着裘皮大衣的小伙子,说话时表情极为虔诚。
二波先把我们带到李学明弟弟李学样的家里。几年前李学样去世了,家里只剩下孩子和年过古稀的老伴。聊天过程中,记者意外得知当年地下室被毁前,曾摆放在其中的木桌还保留着。
在记者的强烈要求下,老人才小心翼翼地搬出记录历史的木桌。很简单的木桌,在乡下随处可见,由于年代久远,桌面被磨得极为光滑。老人告诉记者,桌子是当年地下密室留下的惟一证物。不知龙江工委在木桌上写了多少“三肇”抗战的文件,做了多少个重要决定,记者怀着无限敬仰的心情用手拂过桌面,仿佛还能听见当时那些充满斗志的呐喊和抗日救国的声音。桌面上,一块暗褐色的血迹清晰可见,应该是当年在地下密室养伤的抗战英雄留下的吧。虽然当年鲜红的血液已褪成暗褐色,抗日救国精神却浩然长存。
当我们要离开民强村时,突然得到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当年见证地下密室的李家人还有一个幸存者!
幸存者讲述的故事
李秀芝,李学明的堂妹,现年82岁,是当年亲历密室风云的惟一生者。几经辗转,记者终于见到老人,65年沧桑变换,老人对那段历史依然记忆犹新。在李秀芝简陋的房间里,精神矍铄的老人开始漫长的回忆:
我当年十六、七岁,虽说已经成人,女孩却不能参加建密室,家里对我们保密,可总见在家里进进出出一些奇怪的人,多少也知道一点。后来几个伤员躲在家里,大人们看瞒不住了,就告诉我们这是抗日、打小日本,我的任务就是每当家里来“客人”,带小孩到别处去玩,监视他们别瞎说。
后来就出事了,1940年吧,大年三十,家里刚包好饺子,准备和密室中的伤员一起过年,可我哥进密室掀木板时被一直潜伏在村里的特务发现了,特务连夜返回县城报告给特务股长。
正月初一,我哥得到特务要来抓人的消息,立即将伤员转移到村外芦苇深处,然后安排家里男人转移,自己却留下来了。
不一会儿,敌人眼看着到家门口,我家那时人丁兴旺,敌人来时却只剩下些血衣和已冰冷的饭菜了。抓不到男人,特务就把嫂子们抓起来。我亲眼看见她们被特务用鞭子抽,还灌辣椒水,用洋蜡烤这儿(老人指了一下自己的胸部)。当天晚上,嫂子们就带我们逃到村外了。
第二天,我哥就被抓了。听村里人说,那天路上有很多人围观,我哥一点都没怕,大义凛然地告诉大伙:“现在日本鬼子就要倒台子了,祖国快解放了,死我一个共产党员,还有千万个在!”气急了的敌人就狠狠地打他。
后来,我们这些人就往哈尔滨逃。我们为了躲避特务的抓捕,睡土地庙、钻芦苇荡、从十几米高的土堆往下跳,第九天总算到了哈尔滨亲戚家。知道我们是抗日的,没有亲戚敢收留,最后在地下党组织的帮助下才安顿下来。就因为我家抗日,小时候定的亲差点没黄了。
故事讲完,老人神色平静地说:“跑了很多路,吃了很多苦,我几个哥哥也被鬼子杀了,但为了抗日啊,咱算啥,没国哪有家。”
星夜建密室、地下传情报、为密室抛头颅、为抗日举家离乡背井,当年的一幕幕被一一还原,虽然密室只剩下塌陷的痕迹,证物只留下一张木桌,抗战英雄也都化为英魂,但“没国哪有家”的声音依然在“三肇”大地上回响,浇铸了永远的丰碑,建起了不容侵犯的钢铁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