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晚报3月25日讯 24日下午,在道外公安分局看守所内,记者与殴打流浪汉李永武的两名犯罪嫌疑人贾金鑫和张珈宁先后面对面。在长达两个小时的对话中,两名21岁的年轻人始终比较平静,回忆起事发经过时显得有些沮丧,当提及家人时,则流露出明显的埋怨、气愤与失望。


自进入看守所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接到李永武伤情的《鉴定意见通知书》。
事发当晚
“现在想想,其实当时就是好装”
记者:根据监控录像显示,贾金鑫先后两次对李永武施暴,是什么原因在第二次进去时你也跟着进去打?你们既然是朋友,你为什么没劝他?
张珈宁:当时我俩从网吧出来,路过银行自动提款机,他说没事干,找个人打打。后来看到ATM(机房)里正好有个人,他推门进去,什么也没说,拿起酒瓶就打那人。我开始要拦他,抓了他那只没有胳膊的袖子说“别打,打出事就坏了”,(叹气)他不听,我说“要打你打吧”,我就出去了。后来他出来,(叹气)我说走,他不走,旁边有个装废用发票单的塑料袋,他让我打开门,他把袋子扔进去,让我把袋子扣那人脸上,说要么给那人两脚。我看那人满脸是血,就照他脑袋一个下劈脚,用脚后跟踢的。其实袋子里纸又厚又多,我没使多大劲儿,看他晃了一下,我就出来了。
记者:整个过程中你们跟那个流浪汉有语言交流吗?
张珈宁:没有。本来也不认识,打他也没有原因,就是贾金鑫手欠儿。
记者:你觉得你们打他的时间能有多久?
张珈宁:20多分钟吧。
记者:监控录像显示动手的过程在3分钟左右,为什么你会觉得过了那么长时间?你当时紧张吗?
张珈宁:(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记者:第二次进去时用羽绒服帽子把头蒙上,你是担心摄像头吗?
张珈宁:我想,不能让那个流浪汉看到我们的脸。
记者:打完人你们就去吃烤串了。你都没担心过那个人被你们打成什么样,有没有危险吗?
张珈宁:……
记者:你现在担心他吗?
张珈宁:担心。
记者:你是担心他的身体,还是担心他的受伤程度会让你进监狱?
张珈宁:担心他受伤程度会让我进监狱。
记者:你以前也见过贾金鑫打人吗?
张珈宁:打得这么重我是第一次看到。他就是手挺欠儿的,以前顶多踢人一脚就跑了。
记者:你之前认识那个流浪汉吗?
贾金鑫:不认识,就是见过,不熟悉,也不知道名字。以前路过的时候知道那边儿(ATM机房里)有个人。我也不知道他是流浪汉,他像“戳大岗”的。
记者:为什么要打他?
贾金鑫:那天晚上五六点钟吧,我先是自己一个人喝了一两瓶啤酒。后来张珈宁来了,我俩遇到一个酒蒙子,他摔倒了,我俩过去扶,结果他说我俩是掏兜儿的。张珈宁一生气,把裤腰带拽下来,抽了酒蒙子好几下,我当时还拉他(张珈宁)来着……后来他说:“我都打完一个人了,你怎么也得整一个。”我就说“上完网再说吧”。从网吧出来,我就想起那个人(李永武)了。当时酒劲儿一上来,寻思反正也没啥意思,我一冲动……
记者:你只喝了一两瓶酒,而且事发时离你喝酒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还有酒劲儿吗?
贾金鑫:(想了想)其实已经过劲儿了……现在想想,其实当时就是好装。
记者:你觉得你当时打了多长时间?
贾金鑫:十来分钟吧。
记者:监控录像显示动手的过程在3分钟左右,为什么你感觉是十来分钟?你当时打他时很紧张吗?
贾金鑫:就是张珈宁一直鼓捣我。
记者:你知道那个流浪汉伤成什么样了吗?你们当时有过语言交流吗?
贾金鑫:我当时寻思没啥事儿,看他流血好像挺多,流到胸口了……没有过语言交流。
记者:你是不是觉得打的是一个流浪汉,所以“没啥事儿”?
贾金鑫:不是,我以为我打那几下没啥事儿。
“难兄难弟”
“我瞅他跟那个流浪汉也差不多”
记者:你跟贾金鑫关系好吗?你俩认识多久了?
张珈宁:我都认识他十来年了。我初中那会儿经常逃学去游戏厅玩,在那儿认识他的。他总给我好吃的,请我玩游戏。这么多年,我俩是挺好的朋友。好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他有钱给我花,我有钱给他花。
记者:十多年在一起,你俩又没个工作,为什么不一起赚点儿钱呢?
张珈宁:中间也断了一段儿。到了2011年的时候,我有一次跟朋友上网,通过视频看到了贾金鑫。当时他说他胳膊掉了,在北京呢。我想他一个人在北京待着也不是个事,回来还能有个照应……他也挺可怜的,右胳膊是玉米收割机弄掉的,机器是别人家买的,那家人要赔他10万元,贾家说不行,怎么也得三四十万。那家人在北京有房子,把他送到北京养着。他回来时有点儿钱,我说你干点啥吧,他整天就那么晃,觉得自己啥也不能干。2012年他进了监狱,才出来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我们一直在一起。白天我们一起上上网,到处溜达溜达,晚上他住网吧,我就回家了。唉,我妈看不惯他,嫌他浑身埋汰……其实我瞅他跟那流浪汉也差不多……
记者:你跟母亲住吗?
张珈宁:对。
记者:关系怎么样?
张珈宁:不怎么样。我妈有钱宁可自己吃,也不给我。她自己咋花钱都行,扔了都不带给我的……我父母离异,我抚养权归我爸,我跟我妈关系不咋样。我爸2009年死了,我妈给我领回去了。我初二的时候开始逃学,不爱上学……其实我也不经常跟贾金鑫在一起,他老找我,觉得跟我最近。他家不管他,我家也没人管我。
记者:张珈宁说你俩关系最好,你平时的生活方面,他也管了不少……
贾金鑫:什么关系好呀?他管我?我“出来”那会儿我爸给我拿的那些钱,都让他花了。
记者:你爸给你多少钱?
贾金鑫:六七百块。
记者:为什么在网吧住?怎么不回家?
贾金鑫:(音调不知不觉间拔高了)谁管我?我爸光给我拿钱,他不让我在家住啊。我刚“出来”时,也想好好的。我出来后,没身份证,我又没胳膊,我想找份工作,修个电脑、当个网管或者打更都行……我这之前一个多月没干任何坏事!这一个月我一直很老实的!他把我一脚蹬出来,他说“我家里没有你地儿住”,一问他在哪儿呢,他就说他整工程呢,一管他要钱,他就给个二三百块,就会耍嘴活儿,答应的事儿没一件做了的……
记者:你“出来”之后见过他吗?
贾金鑫:就见过一次面,我父母2002年离异的,我爸又娶了。
记者:家里有了其他孩子吗?
贾金鑫:我不清楚……
记者:找过其他亲戚吗?
贾金鑫:谁家能住呀?我奶奶还嫁后老伴了呢,她都寄人篱下,我怎么去啊……
记者:听张珈宁说你的朋友比较多。
贾金鑫:朋友有开出租的、做小买卖的,我“出来”之后,他们也给我凑了点儿钱。我还在找那家人(玉米收割机机主)谈赔偿的事……这一个多月,我只在亲戚家住过一宿,朋友家留我住过一宿……
记者:春节在哪过的?
贾金鑫:在网吧。
夜不能寐
“我打他的时候,恨不得他就是我爹”
记者:后悔吗?
张珈宁:(沉默半晌)我以后出去了,再也不会有这种(打人)想法了。贾金鑫要是再出去撩骚儿,他自己去吧,我是再也不会了!
记者:想不想给那个流浪汉道个歉?
张珈宁:不想道歉,没那个脸了……
记者:要是有机会见到他呢?
张珈宁:跟他好好道个歉。
记者:这几天在看守所,你的身体还好吗?
张珈宁:(低头,沉默半晌)其实吧,我每天都自己想好多好多事儿。到了晚上,我总是睡不踏实。不是因为后悔,后悔也没用。我就觉得我这心啊,伤到我妈那儿了……
记者:你是说你把妈妈的心伤透了?
张珈宁:不是,我是说她把我的心彻底伤透了。如果她赶紧给那人(流浪汉)赔钱的话,我也不能进来……她有钱。
记者:你觉得赔钱就能把事儿解决了是吗?
张珈宁:……
记者:你想见她吗?
张珈宁:她?她不可能来的!她以前就说:“供你吃喝上学行,你要是在外面犯什么事,别来找我……”所以我想了,判半年也好、一年也好,我自己扛着。
记者:被抓住了,觉得自己倒霉吗?可能别人打了人不会被抓,你却被抓住了。
贾金鑫:没有。没有这么想过。
记者:后悔吗?
贾金鑫:(沉默)
记者:想不想给那个流浪汉道个歉?
贾金鑫:(语气急促)不是道不道歉……你让我养人家都行……
记者:你现在拿什么养人家?
贾金鑫:是啊……我想,我家里人都不养我……其实我当时想了,赔人家个万八千的,除了医药费,还要赔人家精神损失费。我想赔,但我爸不给钱啊……他们说给我爸打过电话,他没接……我感觉这世上好像没一个人对我好。
记者:后悔吗?
贾金鑫:(沉默半晌)挺对不起人家的。当时就是冲动了,其实我当时打他(流浪汉)的时候,恨不得他就是我爹。
记者:现在在看守所里有吃有喝,还有地方住,也不用流浪了——你会这么想吗?
贾金鑫:不是!我宁可冻死、饿死,我也不愿在这里……我第一次“进去”那会儿,度日如年。现在,我每天都想很多。赖上网,赖家里,不赖哥们,跟别人没关系。
记者:你现在知道李永武是轻伤,你觉得你会被判几年?
贾金鑫:(脱口而出)三年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