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医院做手脚的处方在药店买不到药

    ■药店营业员：自制“密码本”破译处方

    ■医院院长：谁再“跑方”就处理谁

    东北网哈尔滨8月3日电 为了治理滥用抗生素，我国从7月1日起开始实施凭处方购买抗生素的限售政策。在目前医院、药店药价差距较大的情况下，只有保证处方能够顺畅地流通，才能在保证群众健康的同时不至于损害他们的经济利益。但是，在哈尔滨市处方却被以各种手段堵塞在医院内部难以流通，出现了大型零售药店平均每天只收一张处方的尴尬局面。

    禁令一出，“天下无菌”？

    “抗生素基本已经等于不卖了。”许多药店经营者表示。

    近日，记者在人民同泰医药连锁店中，按照不同规模、不同地域随机调查了10家药店在抗生素限售以来，半个月内所收到的处方数量。结果发现，抗生素的销售基本已经处于停滞状态。在半个月中，人民同泰医药连锁店奋斗分店收处方33张，中央大街分店29张，安康分店15张，香坊分店4张，靖宇分店5张，香亭里分店6张，通达分店甚至只有2张……10家药店15天内总共收到168张处方，平均每天每家药店只有1名顾客“遵医嘱”前来购买抗生素！宝丰药业的7家分店大概占哈市药品零售市场三分之一的份额，但据该公司董事长路兴林介绍，实行抗生素限售以来，7家分店每天总共只能收到十几张处方。

    调查中，人民同泰埃德蒙顿路分店以62张处方“雄居榜首”，但该店经理韩丽梅苦笑着说：“半个月60多人，那还能算卖货啊？”据了解，该药店在实行抗生素限售以前，平均每天的营业额是七八千元，7月1日以后这一数字已经降到了五六千，根本原因就在于抗生素销售的“停摆”。

    据介绍，根据季节的不同，抗生素的销售额一般占零售药店总销售额的30～35%%，销量最大的是口服的“低档”抗生素。因为难见处方，现在很多遵纪守法的药店这三分之一的营业额几乎已经被彻底抹掉。

    “无印处方”留“肥水”

    进入7月份不久，哈市南岗区果戈里大街上几家药店的营业员刚刚适应了市民因对限售抗生素不理解而对他们的责难，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一些市民晃着手里的“处方”指着他们的鼻子骂：“我刚花钱挂号、检查，在医院开出来的方子，你们凭什么说不好使？”

    得知记者的身份，人民同泰连锁店人和分店经理李俊君立即起身来到抗生素柜台，拿出一沓处方摊开：“你来看看，这些处方究竟好不好使？”这些让药店左右为难的处方来自他们的邻居———哈尔滨市第九医院，它们的共同特点是处方上没有医生盖章，清一色都是手签姓名，或者只写一个姓氏。

    李俊君说，刚开始收到这样的处方，他们都以为这是顾客自己随便填写的，一概予以拒绝，结果有的顾客气得直哆嗦：“我花了钱请大夫看病，医生开出的方就这样。你们不卖，难道非得逼着我再回医院多花好几块钱去买贵药吗？”由于药店不断收到这样的处方，营业员前往医院了解也证实了顾客们的说法，李俊君便告诉营业员：这样的处方也收。

    “按照没有医生印鉴的处方卖抗生素，你就不怕药监部门罚你吗？”李俊君一下子激动起来：“我现在正盼着药监局来呢，我要让他们看看，出现这样的处方究竟是谁的问题？”她表示，因抗生素限售造成的正常经济损失他们都能够理解和接受，但是，当一个发着烧或者正闹肚子的顾客，拿着因为医生故意不盖章而“无效”的处方买不到药时，药品经营者的良心能过得去吗？国家出台这项政策是为了保证人民群众用药安全，不是为了扶持医院，打击药店！

    记者在哈市九院内科诊室发现，这里的医生在开具处方时果然不再碰放在桌子上的印章。

    医生对抗生素使用标准的严格掌握是值得肯定的，但处方上为何不再加盖印章呢？对此，哈市九院副院长周广维的回答十分坦率：在经营药品上，医院和药店根本不在同一个竞争起跑线上。

    医院采取各种手段防“跑方”

    在采访中记者了解到，目前哈市许多医院在抗生素限售后，都采取了各种手段来抑制“跑方”。有的采取比哈市九院更“先进”的做法，在处方上事先打印好医生的姓名，不再盖章；有的加强“服务”，患者看完病后由护士陪同交款取药；有的开药时使用只有本院内部才能看得懂的“密码”。据称，有的中小型医院院长还下令：过去医院已经被药店挤对得很惨了，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谁再“跑方”就处理谁。

    之所以要想尽办法卡药店的“脖子”，一位医院院长明确地指出：“我们医院的抗生素全部是统一招标采购进来的，进价就比药店的零售价高，患者能在医院买药吗？我就不明白这标是怎么招来的，我自己完全可以买到价格更低的药，但抛开中标厂商自己进药是违规的。”

    在一家药店记者看到，营业员们有一个专门“破译”医院开出的药名的“密码本”。在这里记者看到，“金抗宁”是头孢舒巴坦钠、“海迈可”是克林霉素、“佳泰”是胸腺肽、“瑞鹏”是奈替米星……营业员说，他们刚开始接到这样的处方都发懵，只有让患者先在医院开出一两瓶药拿来，才能对照出究竟是什么药。

    进一步了解记者发现，药店收集这些“密码”其实是有些“孤陋寡闻”，因为其中绝大多数并不是医院发明的密码，而是药厂“堂堂正正”取的商品名。药店之所以视之为天书，只是因为药厂的这些品种根本不往药店卖。只有这样，厂家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持高定价、高利润的空间来保证医生开药的积极性。

    半分钱就能突破限售令？

    目前，记者在一些药店采访时了解到，已经有一些可疑的处方出现。根据读者提供的线索，记者来到哈市透笼轻工市场。在四楼一些经营纸制品的摊床，记者看到处方笺正与收据、账本等制品摆在一起出售。处方笺每本80张，批发价格仅仅0.4元钱。据经营者介绍，这些处方笺主要是小医院、诊所购买，过去的买主都是成件批，7月份以来渐渐出现了一些少量购买、甚至只买一本的客人。

    提供线索的市民程东明先生说：“我倒不是说人家商户卖这种纸制品不对，只是想让有关部门看看，其实根本不用假证贩子‘出马’，只要花0.4元钱买本处方笺，花2元钱刻个戳，我就能买80次抗生素。在医院、药店离心离德，处方难以流通的情况下，把治理滥用抗生素的重任寄托在这半分钱一张的纸上，只能是流于形式。”

    好政策为何遇尴尬

    在采访中，虽然许多药品经营者都对现在处方流通难的问题颇有微词，但对于治理抗生素滥用，仍无一例外地表示支持。良好的初衷如何才能取得好的效果呢？

    医疗界人士大都认为，药价虚高，甚至通过集中招标采购进来的药，价格仍要远远高于药店，使得医院近年来深受“跑方”之苦。在目前的政策下，医院采取这样那样的措施维护自己的利益，也是正常的反应。

    但是，令医疗界尴尬的是，虚高的药品价格，正是在为医生的回扣创造空间。某医院院长表示，究竟是药厂给回扣还是医生要回扣，这是一个像“先有蛋还是先有鸡”一样难以说清的问题，但只要国家能够把药价压实，回扣自然也就难再猖獗。

    药品零售企业有关人士则认为，国外实行的处方药制度，都是以医药分家为基础的。在我国医药分家没有实现的情况下，实行抗生素限售只能是给医院创造了一个消化高价药的机会。近年来，医药分家似乎已被淡忘，医疗服务价格上涨的呼声反而越来越高，这必将造成医院收入“两头翘”的问题，损害患者的利益。

    还有一些药店经营者提出了解决这一尴尬的建议：允许够条件的药店自己开办诊所，或实行执业医师进药店，这样既可保证抗生素的合理应用，又可方便群众。

    但是，从2001年起国家卫生部便开始取缔药店免费检测、坐堂医看病，就是为了避免这些人以看病之名，行卖药之实。对此有关人士认为，过去坐堂医的问题关键在于对人员把关不严，许多根本不具备专业知识的人员也能坐堂义诊，只要卫生部门严格把关，这一问题完全可以避免。一位药店经理说：“医院的医生不也有为回扣乱开药的，独立的诊所不也有卖处方的吗？管理应该从制度上抓，靠道德的猜测是不公平的。”

    哈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副局长表示，在治理滥用抗生素的行动中，绝大多数药店不但承受着经济损失，还在忍受着对此尚不理解的顾客的责难，宣传这一有利于人民群众健康的新政策，他们做出的牺牲是十分可敬的。

    但是，在这场难免暂时会出现牺牲的变革中，药店不会是惟一的牺牲者。在目前医院、药店药价差距较大的情况下，如果医院把抗生素限售作为一个抑制“跑方”的机会，患者的利益必将受到损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