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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合村20年的奇特体制:“集体户”和“单干户”并存
2005-04-05 10:25:23 来源:东北网-黑龙江日报  作者:王广彪 孙昊 路敦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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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北网齐齐哈尔4月5日电题:新合村20年的奇特体制:“集体户”和“单干户”并存

  齐齐哈尔往北110公里,有个村儿,叫新合,隶属依安县。

  新合村之所以出名,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68岁的村党支部书记苏在兴,两届全国人大代表,如今,他仍在这片黑土地上耕耘。二是,这里有其独具特色的“微缩景观”———全村2/3是集体经营;1/3包产到户,搞“单干”。20余年,两种生产方式互为补充,共同促进了该村经济发展和社会的稳定。

  昨天:计划时期的老先进

  “梳理”新合村,我们得首先了解它的历史。

  它曾经是个“老先进”。人民公社时期,它就是全县数一数二的富裕村。人均收入稳居全县农村前三名,拥有8台大型拖拉机和各式各样的农机具。

  然而,解放之初,新合村却是生产靠贷款、生活靠救济、吃粮靠返还的世代穷村。买两把锄头、铁锹也得贷款,秋天卖粮80吨,第二年得拉回200多吨,村民的日子简直就没法过了。据当地群众讲,那时,这里到处是严重的涝洼地,土地贫瘠得20公分以下就能见到黄土,年年种地不打粮,很多人失去了信心,纷纷远走他乡。

  1962年,正值青春年少的苏在兴当上了生产队队长。平时善于琢磨的他,针对新合村涝灾和早霜频发的现状,大胆提出调整种植结构,将玉米改种小麦。

  结果,当年就见到了效应。

  当大雨连绵、早霜未到之时,小麦早已成熟了。站在田间地头,放眼望去,别的庄稼都“趴”在地上,只有小麦喜获丰收。那年秋天,新合村第一个完成了粮食任务。新合村党支部、村委会,紧接着提出扩大小麦种植面积,从此狠抓机械化,年年购买拖拉机。逐渐地,机耕地占到全村耕地面积的60%%。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当全县大饼子窝头都吃不上溜儿,而新合人却天天有馒头吃,群众乐得合不上嘴儿。

  村党支部、村委会随着每一个决策的正确出台,不仅仅带领大家走出了困境,同时树立了权威,也使得广大村民提高了组织观念,统一了思想,鼓足了干劲儿。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今天:“一村两制”“一家两制”

  1983年,农村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春风吹进了新合。尽管村支部反复强调党的政策,很多人仍有顾虑,当年只有2户农民“单干”。

  新合村是个移民村。1984年春节,许多农民回山东、河北老家过年,看到当地联产承包形势,信心大增。这年挑头“单干”的增加到17户。1985年,增加到近60户,到了1987年,超过一半的农户选择了联产承包责任制。

  集体经营方式一度岌岌可危。

  出人意料的是,从1988年始,峰回路转。通过几年的比较,起初“单干”的几户要求回到“集体”中来。“集体”采取了无条件接收的策略,可是随着要求回归户数的越来越多,“集体”有点招架不住了,于是采取了一些限制政策。

  原来,“集体”规定实施合作医疗,男女劳动力医药费“集体”报销80%,家属报销50%;对于回归者,则实施男女劳动力医药费“集体”报销50%,家属报销30%。这一招还是没有刹住“回归”潮,后来,干脆决定再想回归集体者,只分钱、分口粮、分烧柴,其他福利待遇一律不给。

  自此,基本保持了集体经营和联产承包户数的相对稳定,即全村1340口人、16000亩耕地中,“集体”户与“单干”户大致保持在2:1的比例。

  3屯的赵侠是较晚出去“单干”的农户之一,可他命运不济。由于技术差,连续三年地都没种好,亏了。接着,他又从事了贩运等生意,也没赚到钱,到最后连买年货的钱都拿不出。赵侠几次要求回到“集体”中来,都被拒绝,原因是他脾气“驴性”,发起脾气来谁也不服管。见此,妻子抱怨他没人缘,几次寻死觅活……后来,赵侠的妻子几次背着孩子找到了村支书苏在兴,要求允许丈夫回到集体中来。被磨的实在没办法,苏在兴说:“要回来你回来,但你丈夫不能回来。你的责任田也不必再带到集体中来,春种时,集体的耕地种到一半时帮你去种;秋收时,集体的耕地收到一半时帮你去收……”

  “那孩子大了咋办呢?”赵侠的妻子问。“孩子大了自然有孩子的出路,外面不都是‘单干’吗!”尽管苏在兴一个劲婉拒,但赵侠的妻子最终还是硬坚持要把“儿子”带到了“集体”中来。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赵侠在外地打工,他的儿子已经在“集体”中上班了。据说,这爷俩干得都不错。

  像赵侠家这样“一家两制”的家庭,在新合村还有3家,有的父母在“集体”,子女搞“单干”,有的正好反了过来,子女在“集体”,父母搞“单干”。

  经济因素是杠杆

  人们对“两制”的选择,背后起作用的是经济因素。

  这些年来,新合村“集体”这一方面的经济获得了长足发展。固定资产由原来的200万元,增加到如今的1200多万元。村“集体”有8台链轨拖拉机、12台胶轮拖拉机、5台大马力联合收割机、40台大型插秧机、30台“手扶”以及与这些机械配套的全部农机具。

  据统计,去年,“集体户”农民人均收入4000元,而“单干户”则仅仅2000多元。该村95%的砖房主人都是“集体”户。“集体”户去年劳动力年均工资1万元左右,而且对小于40岁的农民实施养老保险,对大于40岁的给予生活补助……

  这方面“单干户”赵春深有感触。

  1983年,赵春开始“单干”,种了30亩水田、20亩旱田。这些年下来,每年都是混个年吃年用,除了轻巧、自由外,什么也没剩下。妹妹赵桂芬和他家的境况差不多,都是一个老人、两个女儿,全家五口人。可人家在“集体”里,已积攒下八九万的存款。“我要不出来‘单干’,存款肯定比妹妹家多!”

  许多农民说:“第五自然屯‘单干户’最多,那里的屯容屯貌最差!”

  这点,记者在采访中得到了证实。

  2/3归属“集体”的新合村,村容村貌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全村共修路87里,挖壕480多里长,绿化面积达17%以上,是全国有名的造林绿化“千佳村”。

  “集体”并非大锅饭

  在新合,“集体”是否就意味着大锅饭?记者在采访中的所见否定了这个结论。此“集体”正渐渐融入到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内部机制、管理方式已悄悄地发生了改变。

  比如说,虽然还进行统一管理、分工分业,但所属6个自然屯、1个卫生所、1个兽医站、1个基建队、1个砖厂、1个机耕队、1个大修厂、1个果树园、1个兔场等十几个单位均引入了市场机制,单独核算,自负盈亏。

  在这里,干多干少不一样。

  干部有岗位补贴;技术人员有技术附加补助;劳动模范奖励……计件、包工等计酬方式已是普遍现象,所有这些无不体现着每名成员的劳动价值。

  近年来,新合村加快了引进人才的步伐。

  村卫生所外聘了一名专家当所长,带出了一支精干的医疗队伍,不仅能进行一般的身体检查,还能做阑尾炎等手术,成了十里八村农民看病的首选。农机大修厂从市里请来技师现场指导,经过一年的努力,现在村里的农机出现故障,都可以就地“诊治”。为了养好獭兔,今年春节前,他们从北京请来了畜牧专家闫绍武,力争用最短的时间,将这一产业做大。

  发扬“集体”的规模、集约等优势,也引入了“单干”竞争机制和先进的管理模式。不断地吐故纳新,与时俱进,这是新合村这个“集体”不断发展壮大,具有生命力的一个重要因素。

  体制与苏在兴同在

  说到新合村的“一村两制”现象,我们还得提到一个人,那就是村党支部书记苏在兴。著名经济学家、省科顾委宏观经济专家组组长陈永昌曾一针见血地指出,是“规模化和集约化的优势弥补了制度缺陷。从本质上说,它是精英人物留下的,而不是制度留下的。如果没有像苏在兴这样深孚众望的精英领袖人物,这种现象是不可能存在的。”

  的确,从新合村采访归来,熟悉那里的人就说:“老苏选好接班人了吗?”但实事求是地说,现在的确很难找到一个像老苏这样德高望重、大公无私、甘于奉献的村支书了。

  新合村的百姓说,“集体”经济的发展关键有老苏。

  老苏今天六十八岁,每天跟着日头走,至少工作十几个小时。他身体硬朗,思维敏捷,仿佛有股使不完的劲儿。

  “外来户”老苏老苏1956年才来到新合村。能当上村干部,多亏了任人唯贤的老支书。不过,他也很快就表现出了卓越的领导才能和超凡的人格魅力,赢得了大伙儿的信任和尊重。

  身高一米八十多的老苏,干活儿是把好手。无论是开拖拉机耕地、还是顺垄铲地,他都走在最前面。

  近年来,新合富了,钱大把大把地在眼前“流”过,可他就是不动心。身上的绒衣他已记不清穿了多少年,家里的摆设也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就连各级政府颁发的荣誉、奖金,他都拿出来与大家分享了。

  在老苏的卧室里,记者看到床边案头上整齐地堆放着《中国农民调查》、《奋斗》、《半月谈》以及各种人物传记等书刊。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仍在不断地思考着新合村的明天。

  “铁面人”老苏老苏办事公道,只要是违反了规定,碰着谁罚谁。有的村民想逃避处罚,讲情说邻村“规矩”云云,没用,不顶新合那十几条。

  一次,老苏自己亲属家的牛从院子里跑出来,他照旧罚了50元。前些年,大队会计和一个小队会计贪污几百元,被他发现后,就地撤职,丝毫不讲情面。就这样,村里的规矩摆在那,没人敢触犯。

  省特级劳模、省党务工作者标兵等荣誉接踵而来。1989年9月28日,老苏还去北京参加了全国劳模会,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提起老苏,新合人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的。村民吴德泉说,人家苏书记为我们付出的太多了,他要是自私的话,早就不干了。如今市场经济,凭他的头脑,到哪儿都能干出一番事业。

  “老倔头”老苏其实,老苏最令大家佩服的还是那股倔劲儿。他时刻为全村人着想,从实际出发,不跟风、敢碰硬。

  当年,上面不让种小麦,老苏就谎报了玉米。几年下来,不仅给国家多卖了粮,还让村民过上了好日子。有一年,全县搞改土增肥,要求各家把院子里“前到酱栏子、后到房檐子”的土上到地里当肥用,老苏就是不听。老苏说,因为村里大部分是涝洼地,把土取走了,那院子里就变成水坑了,再说这土也没啥肥。这样的回答,县领导火了,命令他背着30斤小米,到别的乡学习。他去是去了,可回来以后,还是不干。

  多年来,老苏顶着巨大压力,只要是不利于新合发展、不符合实际的事儿,他坚决不干。就这样,他和县里别扭了六七年,和乡里别扭了五六年,全县开会批评他,是常事儿,个别领导甚至还考虑要撤掉他。不过,这些年,新合的变化有目共睹,人们对老苏的看法也逐渐发生了转变。

  “孤独者”老苏

  有人预言新合村将随着老苏的退岗而“人亡政息”。采访中,我们从老苏的脸上也看出来了。老苏对新合的发展忧心忡忡。他说,事业发展需要人才。我们现在缺少的恰恰就是企业管理的人才。有的人说,想那么远有什么用?老苏说,我们不能只顾眼前吃饱穿暖,应该未雨绸缪,这样,我们的后代才永远都能安居乐业。

  明天:面临三个选择

  ●思路一:资产明晰化,建立大企业农场●思路二:管理层收购,改变体制●思路三:量化资产为股份,搞股份合作制

  但是,谈到新合村的前景,苏在兴却是一脸忧虑。他说,素质好的考大学走了,没考上的当兵入伍了,年轻力壮的外出打工了,现在只剩下老弱病残了。农村劳动力素质的下降,是当前新合村面临的最大困境。

  苏在兴认为,新合村出路仍在发展农业尤其是种植业上。为此,要大力兴修水利,搞农田基本建设。

  中国农业的将来是:“农村城镇化,农区工业化”。为什么不搞些企业呢?

  面对记者的提问,苏在兴说,搞不了。他们也曾搞过轧钢厂、棉麻衫厂,都失败了,赔了几百万。搞不了的原因有三点:一是市场变化太快,把握不了;二是村里抗风险能力太差;三是缺乏相应的人才。

  “华西村咱也去过,人家那里劳动力都是高中以上文化水平,咱这里真没那样的条件,我们的钱都是老百姓一个汗珠摔八瓣换来的,闪失不得……”谈起下海办企业的风险,至今苏在兴还心有余悸。

  明天的新合出路在何方?著名经济学家、省科顾委宏观经济专家组组长陈永昌提供了三条思路。

  其一是,把现在的资产明晰化,搞股份制,建立现代化大企业农场,按搞工业的方式搞农业。没有股份制,没有现代大农场,新合村将永远走不出自然经济的窠臼,永远搞不了资本农业。

  其二是,管理层收购(MBO),由大公司牵头直接收购“集体”资产,从而改变体制,实现管理和体制创新。

  其三是,量化资产为股份,落实到每个“集体”成员头上,搞股份合作制。如此,产权变成了股权,农民不离开土地,确保了社会稳定;实行按劳取酬和按股分红相结合,增强了激励机制。这应该是该村当前比较可行的选择。

责任编辑:刘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