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网8月20日电 19年前,父亲突患脑血栓,大小便失禁,生活不能自理。19年来,他换了十多个工作岗位,搬了近二十次家,只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年迈体弱的父亲……
一岁时,妈妈抛下我们走了
9日14时许,大雨倾盆。被淋得透湿的记者来到位于哈市道里区埃德蒙顿路的王宏伟家时,却吃了闭门羹。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屋里只有一位老者和一个阿姨。任凭记者如何商量和解释,阿姨都不为所动,并一再强调:“宏伟交代过,谁来了都不让我开门。”无奈,记者只好在楼道里耐心地等待。
大约二十分钟后,一个打着雨伞但已全身淋透的中年男子走进了楼道,他的手上提着几瓶饮料,塑料袋里还装着几盒药。“我就是王宏伟。”中年男子直接了当地介绍了自己。
一走进王宏伟的家,王宏伟的父亲听见动静从自己的屋里挪动到了客厅,见到儿子回来,老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老人穿戴得干净整洁,如果不是看他的腿脚和手,感觉不到他是个久病的人。
王宏伟把地上的一个垃圾桶拿到自己脚下,随手点燃一支烟,朦胧的烟雾中,他对记者讲起了他的往事。
“我是家里的独生子,1958年5月出生在哈市道外区十六道街。我父亲当时在黑龙江省建设银行工作,被打成右派后,他退职带我们到了北安国营二龙山农场。他是‘伪满国高’毕业,喜欢学外语和写书,在农场时写的书后来还被排成了话剧。我一岁多时,妈妈与爸爸离婚离开了我们。长大后,有些老人告诉我,那时候看见我爸总是背着两个兜子,一个兜子里装着账本和算盘,一个兜子里装着奶瓶和尿布,怀里还抱着我。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我和父亲回到了哈尔滨,住在道里区安广街一个八平方米的小屋里。爸爸当时做临时工,先后在棉花厂、钉子厂、炼油厂、江北糖厂等十几家单位干过活。后来,爸爸在哈尔滨中药一厂当了工人。我那时整天脖子上挂串钥匙,每天拿着爸爸给的钱去新阳路饭店买午饭。不知什么原因,后来父亲被打成了反革命,关到香坊区一所学校学习,当时家里就剩下年仅八岁的我。”说到这儿,王宏伟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旁一直在笑的老父亲听到此处,也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不能提过去,一提起过去他就哭。”王宏伟边给父亲擦去泪水边说。
用爬犁去拉煤,自己报名上学
父亲被关进去学习以后,王宏伟一下子长大了。劈柴、点炉子、做饭,他开始学着照顾自己。大冬天,他自己用爬犁从位于中央大街的煤场(现在的“百香园”)把煤拉回到安广街。他学着大人的样子将煤加水和湿,然后用勺“拖煤球”。等到晚上他去收时,却发现“拖”在道牙子上的煤球都成了面儿。
那时候,因为怕被欺负,王宏伟不敢跟男孩子玩,就和小女孩们一起做游戏。有一天,他和小女孩们一起跳皮筋,回家时才发现,挂在脖子上的钥匙不知什么时候跳丢了。当时他家对面屋住着一对夫妻,因为吵架,女的在后院厕所自杀了,尸体就停在屋里。那一夜,外面下着大雨,天黑漆漆的。进不去家门的王宏伟只好躲在门洞里,天上响着“轰隆隆”的雷声,对面屋里停着个死人,房梁上的老鼠窜来窜去地发出“吱吱”的叫声。王宏伟说,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晚,这么多年了,他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夜的可怕情景。
有一天,想爸爸心切的王宏伟在邻居的带领下找到了父亲被关的地方。“我爸进去以后,工资都是隔壁的老太太帮着去开和保管,我用钱时跟她要。那天是八月十五,我买了几块月饼,用报纸包着。那天走到学校院里时,正好看到了在锅炉房灰堆旁劳动的爸爸。当时他的胡子都有两寸多长了,我们俩抱头痛哭。后来,在一个废弃汽车的驾驶室里,爸爸哭着把我带的月饼偷着吃了。
“爸爸在里面时,有一天邻居带着他家的孩子去报名上学,我就跟着他,自己拿着户口去报名上了小学。”王宏伟说,三中全会后,父亲得到了平反,落实了政策。1982年,他通过考试,到哈市公安局当上了一名人民警察。
精神病继母自杀,父亲突发脑血栓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经人撮合,继母走进了我们家。她患有间歇性精神病,不犯病时不哭不闹,常呆呆地坐着。犯起病来就在屋里乱砸,家里的镜子、家具、水杯不知被砸了多少。她砸一批我就买一批,换过多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后来,我就和父亲经常往返于北安、海伦、大顶子山、三棵树、江北普宁等几个精神病院为她治病,但一直不见好转。”王宏伟说。
1987年9月中旬的一天,因十二指肠球部溃疡在哈尔滨市第一医院住院准备接受手术的王宏伟看到医院走廊里突然来了许多人,他走过去一看,却发现原来是继母头一天晚上在医院服药自杀被送来抢救。抢救无效,继母去世。料理完继母的后事不到一周,1987年9月24日,老父亲的腿突然间就不能动了,经诊断,老人突发脑血栓。说起这件事,王宏伟至今仍很自责,他说他当时不让父亲去为继母送葬就好了,如果不是受了刺激,父亲也许不会患病。
父亲患病后,一下子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了,大小便也失禁了,经常拉在裤子上、床上、地上,有时弄得腿上身上到处都是。由于是家中独子,哈市的亲属又帮不上,王宏伟只好一个人支撑着。那段日子,王宏伟一边上班,一边照顾老父亲。
换了十多个岗位,搬了近二十次家
回忆往事时,王宏伟不时地要停顿下来想一想,他随口数出来住过的地方有近二十处。这些年来,为了照顾父亲,王宏伟已换了三个派出所工作,在道里公安分局的好几个部门和哈市公安局的好几个处都干过。他说,这些工作调动有时是组织需要,有时是他自己主动申请,他申请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更好地照顾自己的父亲。
王宏伟在道里公安分局工作时,家住在单位对面,方便他照顾父亲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困扰。单位的报警电话是不允许打私人电话的,可是他父亲不知怎么知道了号码,此后,老爷子只要想儿子了就打电话,问他吃饭了没有、什么时候回家。有一次,老人打电话进来,王宏伟正开着对讲机,全分局的同事都听见了。
那年父亲住进了哈市老年医院,正赶上王宏伟去外县抓捕杀人犯。王宏伟说:“当时我趴在野地里,心里真的很惦记我爸,但是工作当前,责任所在,我也真的是分身无术啊。”
据王宏伟介绍,这些年来,每搬到一个地方,他就去附近饭店跟人家老板商量,请人家每天中午给父亲送饭,饭店的人后来都成了他的好朋友。每当王宏伟值班脱不开身时,他就请自己的同事或是朋友到家里跟老爷子住一宿,帮忙照看。同事和朋友都了解他家里的情况,每次大家都热心帮忙,这让王宏伟有时感到很过意不去。采访时,王宏伟拿出许多照片,多是老父亲过生日时照的。王宏伟说:“每年老父亲过生日时,我都会招呼一些朋友来,这件事我也感到左右为难。叫朋友来,人家免不了要拿来寿礼,可我真的不希望大家破费。可是如果不叫朋友来,老父亲的生日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过,会显得很冷清。父亲今年已经76岁了,我想让他高高兴兴的,不想伤老人的心。其实我特别不愿意麻烦别人,可是为了我爸,没有办法。只要是为了我老爹,我做什么都愿意。”
见到好玩的
就给父亲买回来
在王宏伟家的许多地方都留有字迹,这让每一个初次来他家的人都感到意外。在这些看似不经意的字里行间,包含着王宏伟对父亲无微不至的关怀。卫生间的玻璃窗上写着“洗澡、洗脚”;厨房的墙上写着“经常清冰箱”;煤气灶附近的阳台门边上写着“关煤气”;小屋门边的墙上写着“有事要多问”……王宏伟说:“平时工作忙,有时照顾父亲难免有遗漏,所以就写下来提醒自己。父亲白天自己在家,许多字写下来也是让他注意。”
王宏伟家的电话机特别多,在他的卧室和父亲的卧室的不同地方装有四五个分机。父亲床边的架子上放有七八把扇子、两个手电筒,枕头边上放着一个手电筒,枕下的塑料袋里装有十几块各式各样的电子表、几个造型别致的打火机和十几支笔,床上还放着一个望远镜。王宏伟说:“我上班时,父亲想起我就要打电话,他行动不方便,我就给他多装几部,让他在什么地方都能打。以前我工作的地方就在家对面,我爸常从他屋里的窗户张望我的办公室,我就给他买来一个望远镜,让他看得清楚一些。平时我看到什么好玩的小东西,就买回来给他玩,逗他开心。我爸病了19年,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可是他每天都要拿表对点儿,19时30分中央一台新闻联播一结束,他就要拿出本来记哈尔滨的天气预报,记了好几本了。这些笔和手表都是给他准备的,让他找起来方便。”当记者问王宏伟的父亲,他不常出门,每天记天气预报是不是想让天气每天都晴朗,别下雨刮风,好让自己的儿子上班出勤不遭罪时,老人点着头呵呵地笑了。
王宏伟曾经结过婚,这段婚姻维持了五年,1994年妻子带着他们的儿子离开了家。“这些年也有不少人给我介绍过对象,可是女方都因为我父亲的原因退却了。其实我也渴望家庭,希望有个人能和我共同担起生活的重任,能和我贴心贴肺地说说知心话,帮我一起撑起这个家。但是如果女方对我爸不好,那一切都免谈。”
采访结束时,在记者的请求下,王宏伟拿起了久已不拉的二胡。王宏伟微闭双目略一平稳心绪后,一曲《小草》从他的指尖悠扬响起。随着身体的起伏,王宏伟不时地望向身旁的父亲,而老父亲的眼睛一直都盯在儿子身上,目光中透出无尽的慈爱与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