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动丝关——寻访东北亚丝路日记(三)
东北网记者在拍摄蒙尘的吉林造船厂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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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吉林市的明清造船厂旧址(资料翻拍) |
编者按:600年前,沿松花江至黑龙江下游,有一条联结明王朝内地的丝绸之路,它的开创者为明代宦官亦失哈。繁盛时,赏者贡者络绎于途。然而随着时间的消逝,亦失哈连同他开创的丝路,都漫漶在历史的尘烟里。
23日,我们到吉林市寻找船厂。600年前,辽东都指挥使刘清多次奉命在此造船,供亦失哈率领军兵汤汤北上。在船厂旧址,我们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概念性的错误。吉林和船厂的称呼不可同时使用,船厂就是吉林的“土名”,而这个称呼缘于600年前在此造船——
东北网5月25日讯 题:摩崖石刻:600年前的印痕
东北网记者 张晓军 李红阳 刘丹 新晚报记者 赵力 张育新
23日下午,我们离开开原镇北关。镇北关下一条古道,穿山过隘奔向吉林市。吉林市是我们寻访的东北亚丝绸之路的重要关节点,它向南经开原驿通往辽东都司,向北凭水路达奴尔干都司,为明朝东北亚的交通枢纽和水陆运输线。24日早晨起来,我们在美丽的江城吉林市,寻找600年前亦失哈船队的蛛丝马迹。摩崖石刻透露的历史。
我们与江城日报取得了联系,江城日报办公室主任陈重先生放弃周末休息,热情地给我们做寻访的向导。他快人快语:船厂早就没了,三道码头也仅剩下一点痕迹。吉林市的土名叫船厂。《吉林通志》说,因顺治十八年(公元1661年)遣昂邦章京造战船于此,以征罗刹,而有其名。其实,这个名字古已有之。民国初,魏和声编著的《吉林地志》说,“土人掘地,常得大木,或古代尝作船厂之说。盖明永乐、弘熙、宣德三朝,累兴水师,招抚东夷,俱出发于此。证之阿什哈达摩崖,可以推定是造船厂,确远在明初。”我们驱车先观看三道码头。在铁路出现之前,水运是既安全又经济的运输主体,一个城市密布码头,可见江上运输的繁忙。陈主任指点我们看三道码头的大体方位,如今只有第三道码头还有一点影子,运载游人来回渡江。江水很瘦,无法想象当年樯帆林立的场景。时间模糊了一切,又包容了一切。在吉林市博物馆,我们在出土文物馆发现一枚印章,有“海西辽东”字样。这枚印章应是明朝的官印,与亦失哈下北海为同一朝代。据记载,当年辽东都指挥使刘清曾数度奉旨在松花江造船,并且在船厂附近的峭壁上,进行了两次摩崖石刻,记录了几次造船的时间。这枚印章或许与亦失哈船队有关。博物馆工作人员告诉我们,摩崖石刻那儿有个小型博物馆,与600年前造船下海有关。这个信息让我们兴奋。毕竟这个城市还没有完全遗忘600年前的那场盛事。沿松花江岸溯源而上,在一峭壁处,陈重先生让我们停车,原来这里就是明代的阿什哈达摩崖石刻,阿什哈达是满语,意为“一山忽然分为二”为断崖峭壁。峭壁下有一个不大的院落,牌匾上的字样是阿什哈达明代造船厂遗址。进入院落不远,左手边峭壁下的高丘上是一个六角的凉亭,题匾为阿什亭。爬到凉亭边上,我们发现凉亭保护的就是一块摩崖石刻,碑文刻在一块突出的石壁上。亭子的铁栏杆上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碑刻的内容。钦委造船总兵官骠骑将军辽东都司指挥使刘清永乐十八年领军至此洪熙元年领军至此宣德七年领军至此本处设立龙王庙宇永乐十八年创立宣德七年重建宣德七年二月三十日□□日期后面两个字,漫漶无形,无法辨识。这个石刻至少透露了这样一条信息,造船基本上是在冬天,与史书上的记载吻合。前行30米左右,是又一个凉亭。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我们知道这里保护的是又一块石刻。牌子上的石刻内容写道:“甲辰、丁卯、癸丑,骠骑将军辽东都指挥使刘,大明永乐十九年岁次正月吉“等字样,有5个字漫漶无形。这是刘清立的第一块摩崖碑。博物馆讲解员谭桂兰热情地给我们讲解摩崖碑。摩崖碑后10米处有山洞,有铁路线穿过。谭桂兰说,那是当年修建丰满水库,工程人员发现这两块摩崖石刻,所以临时让火车穿过山腹。也正是这个动议保护了摩崖石刻,留下了600年前刻下的实证。据记载龙王庙在距第二块石刻40米的山上,现在已经了无痕迹。
距离笑星赵本山的老家石嘴沟村不远的地方,就是康熙大帝东巡时经过的镇北关。几百年前,车马流转的镇北关把一匹匹丝绸送进白山黑水之间。今天,采风组在这里展开了一面旗帜……
找寻一位北方的郑和,找寻一段被时间湮没的历史,找寻着松花江上曾经的点点风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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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网记者在拍摄博物馆工作人员介绍情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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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网记者拍摄工作中 |
刘清与明代的造船厂
博物馆是很小的两间小房,归属吉林市博物馆,有两个工作人员。因为有刘清刻石的关系,博物馆对刘清介绍详细,但是却没有亦失哈十上北海的介绍。我们询问谭桂兰,她说知道亦失哈这个人,曾和刘清一起3次到过船厂,但对亦失哈的其他事迹了解不详。据介绍,刘清是永乐皇帝的心腹。以千总起兵,跟着燕王打天下,并且领兵首先攻进南京城。刘清因军功升任正二品的陕西都指挥使,永乐十四年获罪谪戍辽东。永乐十八年因戍边有功,复职后留在辽东,任都指挥使。此后,刘清的命运和阿什哈达船厂扭结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他此后的履历表上,辉煌的成就是在阿什哈达一带造船,走麦城的原因也与造船有关。正统元年,他押送船料、粮谷在运往松花江船厂,因物资在途中遭到野人女真抢掠,获罪被发配到甘肃。3年后辽东都指挥使缺员,被降级使用再次回到辽东。也许是他当年不经意间的一个念头,留下了两块摩崖石刻,也留下了亦失哈十下北海的实物证明。我们在博物馆看到了两块摩崖碑的拓片,还有近人想象中的刘清戎装像,以及两张民国初年的老照片。老照片上的船队樯桅林立,白帆飘飘,或许这是600年前船队的最后背影。博物馆的围墙后面,是一个面积很大的坑,水面之外,洋溢着绿色的春光。小谭说,在这个坑里,民国时候曾出土过造船的船板,还有造船用的铁钉。有人说,这就是造船的地方。博物馆研究当年造船历史的老师已经退休,并且迁居北京,一时无法联系,是我们此行的遗憾。当年亦失哈船队在此处出发,每次所用船只多达25——50艘,场面是相当壮观的。我们环顾这个造船的地方,觉得这个面积不会是造船厂的全部,大概是造船工地的一角。我们翻阅关于郑和造船的记载,发现郑和造船使用了干船坞这种技术。靠近陡峭的长江岸,以高闸隔开江水。船只完成,闸门一打开,江水灌入矩形的船坞时,船就可以顺利地移动,驶入长江的主河道。我们推测,阿什哈达峭壁边这个大坑,很可能是刘清当年造船时使用的干船坞中的一个。小谭告诉我们,当年之所以选择在这里造船,应该有两方面的原因。位于松花江黄金水道上游是一个方面,再有就是吉林古时候到处都是红松,造船材料丰富。小谭的说法肯定不错,但是我们以为还有另一个更加重要的条件,那就是此处连接丝关与海西东水路城站,有了它才有了造船的意义。站在刘清当年造船的地方,想象着亦失哈船队浩荡的样子,我们的眼中幻化出一片云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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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街哨口村农民向采风组介绍情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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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网采风组采访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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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网采风组采访中 |
寻找当年船队的影子
在明代,中国的造船业相当发达,有同时期郑和下西洋的宝船可以做证。专家根据考古出土的实际造船尺,考证最大的宝船长度在390英尺到408英尺之间,宽度介于160英尺至166英尺之间。这是世界上最大的木造帆船。但亦失哈不是泛舟浮海,而是在松花江上顺水而下,到底他使用的是什么船,我们依然不甚了解。为了有个大致的感觉,我们驱车35公里,来到乌拉街。亦失哈下北海的时候,这里是巨船途经的地方。乌拉街现在的渡口叫哨口渡口,我们在路边邂逅了72岁的李德贵老人,老人的家已经在此居住四世,他告诉我们,在他小的时候,看见过江上的平底木船,还有大帆船。帆船中间一面大帆,借助风力和水力。渡口码头,停着一艘渡船。50多岁的尹师傅说,当年有纤夫,船顶水也可以上来。原先松花江两边都是沙滩,可以拉纤。他叹了口气说,现在生态破坏了,大船能不能走不好说了。渡船上的杨师傅领我们见了一个老行家——70岁的韩学山老人,老人大半辈子基本在水上度过。老人说,年轻时他放排到很远的地方,回来时坐火车。老辈子放排可达黑河。韩学山兴致勃勃地给我们讲放排:无风的天气一天可以走几百里,有风的时候寸步难行。放排的行话叫“棹”。遇到风挂帆也可以走,帆借八面风,是因为借助一种机关。这种设置在郑和的船上有记载。郑和造宝船,动用了半个大明的力量,刘清造船,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场景,但是造船技术应该是相通的。专家估算,根据所载的货物重量及人员总数分析,亦失哈船队的平均载重量,每船不少于65吨。我们询问韩学山老人,以今天的造船来看,需要多大的船体。老人沉吟半晌,在默默地进行计算。老人伸出指头说:这种载重量的船,得有22米长,9米宽,船帮的高度得1.5米以上,船底宽不能小于2米。造这样大的木帆船,按现在的要求也需要3吨铁钉。我们一直很疑惑:为什么明廷总是不断地在松花江造船?难道是因为巨船不能逆水而返吗?韩学山肯定地说,那是不可能的,他们肯定要往回返的,回到船厂进行维修。否则每年造船的费用和时间,都不可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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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网记者拍摄镇北关全景 |
给亦失哈一个“名份”
遥望松花江,水流湍急,逝者如斯。回望江城,我们心生遗憾:后年是亦失哈十上北海600周年,《明史》隐瞒,使他的伟业没能在正史上留下一笔。全国唯一的与之相关的纪念馆,只有造船人,不见乘船者。几年前,在郑和下西洋600周年之际,全国各地建起了许多郑和纪念馆,弘扬其七下西洋的功业和精神。如今,我们是不是也该给亦失哈一个相应的名份呢?当然,我们这次寻找东北亚丝绸之路,不仅是为了发现亦失哈,更是为了唤醒一条沉睡的文化带。这才是我们行走的最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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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进的途中东北网记者仍在紧张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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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折返点时,采风组的第一次合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