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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期两天的宁安火山口国家森林公园采风活动在9月23日下午时正式结束,我和采风小组中另外三个年轻人李世勇、李延民、王志军一起返程。两天来大家透支了不少体力,虽然游兴未尽,还是感到十分疲惫。一路上作诗填词的李世勇只顾专心驾驶,李延民沉默地翻看着笔记,摄影师王志军不时打开数码相机检视拍摄成果。车内音响传出刀郎的歌声,思恋的氛围恰好迎合了我们归家时的心境。
太阳在接近地平线之前,躲到了一片云层里,这个时候的光线条件之下基本没有什么好拍的,我推想太阳钻出云团落山时可能出现漂亮的晚霞,便将目光驻留在倒车镜上,时刻留意天光变化--这是多年的老习惯了,从事摄影工作的人都知道,日出和日落是风光摄影的最佳时间。
火山口国家森林公园旅游路建在熔岩台地上,台地由火山熔岩流淌凝固而成,台面广阔,被远古空气定格的力量翻卷,如怒海惊涛,似冰封烈焰。从驾驶室看出去的人如果过于专注,倒很容易被连绵不绝的奇景催眠的。
车过火山口国家森林公园收费站和镜泊湖风景区北门,驶入渤海镇瀑布村。在当地长大的摄影师王志军突然说:“往前走有个天然石佛,你们拍过没有?”
“天然石佛?只听说镜泊湖区内有个天然佛山啊,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地方?”
“不是。”王志军十分肯定地说,“我去过那里多次,就在右边的河谷里!而且这么多年来知道那里的本地人都不多,所以一直没有开发。”
我已经急不可待了:“你说的那个石佛好不好找?”王志军说:“好找,每次到那儿就找到了。”诗人李世勇嘴里吐出三个字:“必须去。”
秋到火山口,漫游五花山,确实拍摄到很多奇景,但毕竟已经来过火山口国家森林公园多次,没什么新鲜感,这“半道杀出”的石佛才真正触动了大家的敏感神经,所以,我们喋喋不休的追问几乎让王志军难以招架了。
“别急,别急,就要到了。”所有的希望全在王志军身上,因而他的每一句话在大家听来犹如圣旨。
车在熔岩台地上向东行进,右侧是熔岩高地与丘陵状镜泊湖山脉两下夹击形成的大峡谷。
王志军的视线在峡谷间迅速搜寻,仍然无法确认石佛所在的准确位置,“每次来都是从东往西走,一下就找到的……,这次逆行还真不好找。峡谷中几个洼兜儿都像!先在这里停车,我下去看看。”
我随同王志军走下公路,一直负责文字录入的李延民扛着三脚架跟在后面。
千疮百孔的熔岩台地上本来没有路,只有苔藓和荒草,是千百年来的牧人和牛羊采出了蜿蜒曲折时断时续的道路。
带头的王志军向一位放牛回家的老人问道:“以前河谷里有个乱石坑,在哪边呢?”憨厚而口音浊重的老人挥鞭一指:“就在前面!”
李世勇的车曾经在火山口森林公园湿地探险中刮坏底盘造成变速器故障,修好之后驾驶一直谨慎,这回他见佛心切,居然把车开上熔岩台地来了。
当已经预支了胜利喜悦的我们几分钟后到达峡谷时,大家一齐惊呆。
下面是一个庞大到所有热爱自然的人无法想象的采石场!远处,大型挖掘机无所顾忌地在乱石间采挖,浩大的人为工程把峡谷中熔岩台地这一边改造的面目全非。
王志军满脸崩溃的表情,“完了,石佛很可能被这个采石场给毁了!我去年还来看过石佛!”
最让人绝望的是,此时太阳已经脱出云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山,我们的拍摄机会也变得渺茫了!
李延民问:“会不会找错了地方?”王志军说:“也有可能。从公路掉头回去,还有一个地方和这里面貌近似。”既然还有希望,小团队火速撤退。半路上,又遇见一位牧羊人,王志军问他是否本地人,对方说是,再问他是否知道石佛,对方摇头。灰心失望之际,王志军又问:“这个采石场开了多长时间了?”牧羊人答:“四五年吧。”王志军一拍大腿:“走!肯定不是这里,我去年还看过石佛,继续找!”
此时,天边居然出现一道竖直的彩虹,这九霄之上的瑞气祥云似乎成为某种征兆。大家能否有缘得见石佛真身呢?
我们立即驱车掉头,望着天边逐渐消逝的彩虹和飞速下沉的落日,我紧紧抱住摄像机,在心里祈祷,祈祷太阳不要那么快落山,祈祷王志军赶快恢复记忆……
王志军突然叫道:“停!”他跳下车跑出几步,立即说:“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太阳已经接近山尖,最佳拍摄时间只有几分钟了!暮色将至的天空下,大家不约而同地开始与时间赛跑,那样的速度,应该会让人难以相信我们正行进在崎岖不平的熔岩台地上。
“到了没有!?”我紧跟在王志军后面,边追边问。“一分钟之内,马上就到!”王志军越发显出轻车熟路的样子。后面的李延民、李世勇已经因为过度紧张兴奋而顾不上说话了。奇迹真会出现吗?!
眼前的大河谷,确实是一片处女地。坍塌崩陷的火山熔岩形成石海,断裂层型如弯月,直立陡峭,与远处绵延起伏的镜泊湖山脉遥相呼应。两山之间乱石滩,一江秋水向东流。--其实这个大场景在我的视网膜中只映现了几秒钟而已,加之奔跑当中,只有一点印象,真正震撼的景观--天然石佛--还没看到!从断崖东侧下去,脚下怪石林立,深入谷底需小心翼翼踩石而行。王志军突然说:“抬头看吧!”
“哦!”我们三人几乎同时发出惊叹!
山岩壁立,危崖雄耸,一人形巨石在崖下挺身而立,仙风佛骨、神采斐然!正面看去,石佛宝相庄严,似在接受万众膜拜。从东侧仰望,石佛好像一位顶盔挂甲的将军正在指挥千军万马,从西侧观赏,只见一位头戴方巾的文人临海远眺,凝神遐思,将观察角度稍加调整,这位文士又变成一个挺身而出的秦兵马俑,其形象变化之多令人啧啧称奇:难道这石佛真的是一块天造地设的神物,将佛家禅意、兴邦之道融为一身?!
此景此景,怎能不让人感叹天地造物的神奇?!面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我们心生敬畏、举目瞻视。
共同的爱好使大家迅即进入工作状态,因为光线不断减弱,我已经来不及把摄像机架设到三脚架上,而是手提肩扛或者直接以石头为支点,从各个角度进行抢拍。李世勇、王志军在乱石堆上攀爬俯仰,他们手中的数码和传统相机轮番上阵,两人一边为新角度奉送的惊喜连声欢叫,一边左右开弓狂按快门。李延民详细记录了石佛的位置、朝向、高度,全然不顾头顶悬石欲坠、险象环生。
据目测,石佛高约六米左右,面南背北,正面看形态端庄,侧面看身姿态挺拔,似有乘云而去之意。我和王志军都是学美术出身,因此共同注意到石佛的头部与身体比例相当协调,这在所有已发现的天然石佛中比较罕见!大家从各个角度拍摄石佛,越拍越觉难以置信,于是几个人凑到一起,寻找人工雕琢的痕迹。经初步考察发现,石佛是熔岩台地断层塌陷的产物,其背部凸起正好与山崖凹处吻合。当时,绝大多数熔岩石碎裂落入谷底,唯有这巨石承蒙天恩、卓然屹立,历经岁月洗礼,沐浴日月精华,化作一尊形神兼备的佛像。
此时,云霞明灭,暮色凄怆,黯淡天光下的石佛剪影仿佛传递出更加厚重的历史质感。
(暮色中的石佛摄影:王志军)
李世勇即兴作诗曰:“屈尊绝世外,神佑造化间。”很奇怪,这一次大家用沉默对他的新诗作了品评。圣境当中,每个人都已神飞天外,忘却身在何处。
飘忽间登上高崖,石佛所在,尽收眼底。环顾四周,竟然发现这里山环水抱,王气聚集,具有“龙脉”的全部特征。尤为引人注目的,就是在乱石谷中,有个馒头型山丘像断崖下的石佛一样超然独立,其曲线与周边的镜泊湖山脉毫不关联,好似被谁家妙手雕琢出不凡气宇,隐显王陵风范。在风水家眼中,也许这一丘一佛就是王气积聚、天成宝地的标记了。
王志军说:“每次来就是看石佛,还真没注意到这里的风水。”
这片熔岩台地之上、青山绿水之间,曾有渤海国文明辉煌灿烂。公元698年,大祚荣在今吉林省郭化县敖东城建立震国。公元755年,渤海国迁都上京龙泉府(今黑龙江省宁安市渤海镇)。渤海国共历十五代国王,曾四次迁都。上京城两次为都,时间长达163年。
古往今来,建都建城,风水都是放首位。据记载,迁都上京之前,渤海国国王派出过许多星相卜士,到处寻访物产富饶的风水宝地。
吃尽千辛万苦,那些寻找天堂的人们终于在这里停下脚步。遥想当年,星相卜士风餐露宿,跋山涉水,孜孜以求。愿望,年积月累,便成了一往无前的执著。他们在牡丹江中游发现这“龙脉”时,该有怎样的惊喜啊!有人伏地大哭感谢苍穹,有人仰天长笑预见国运昌隆……从此,在这“龙脉”的庇佑之下,熔岩台地上有了四海飘香的响水稻米和显赫一时的海东盛国。
如今,渤海王朝烟消灰灭,空余断壁残垣,只有这天然石佛仍然驻守“龙脉”、遥望中原,心怀福泽后世的旧梦,永久伫立。
天黑了。在高崖上,我们默然注视奇景,直至“龙脉”的所有轮廓被夜色吞没……
气氛变得愈发凝重,李世勇随口吟诗道:“一佛一壑一山丘,故国龙脉眼底收。参透兴亡千般事,目送丹江万古流。”
归途中,我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这“千年龙虎抱,日夜鬼神朝”的一方天地居然人迹罕至、鲜有人知呢?个人分析,从地理上来看,这块风水宝地得以避开世人视线的因素很多。熔岩台地表面突兀、坑洼难行,加上地势较高,如果不走到断层边缘,根本无法观测峡谷中的风貌。石佛身形巨大,似乎容易看到,但石佛的背后是同等材质的熔岩山,因此从对面的镜泊山脉望过来时,石佛与山岩重叠之后便极难“显影”。所以,即使上下游分别开辟了旅游点镜泊河谷和破坏自然环境的采石场,龙脉圣地、天然石佛仍然远离俗世纤尘不染,安享千百年来的宁静。
不过,这条“龙脉”确实被现代文明破坏了。且不说采石场用不了多久就要入侵圣地,“龙脉”本身的风水早就失去了天然之美。从石佛背后的高崖鸟瞰,镜泊湖山脉上宾馆楼宇分布,最为扎眼的建筑就是镜泊湖发电厂--据考证这是最早进驻“龙脉”的建筑,镜泊湖发电厂由日本人于1937年创建,1942年6月首台机组发电。历史上确有帝王劈山通水破坏某个王气之地风水以巩固自己江山的实例(史书记载,秦始皇在金陵凿断山岗使淮水通流泄金陵王气),难道这电厂竟然是日本人亡我之心无处不在的历史佐证么?!
宁安,史称宁古塔,曾是“龙兴之地”,清政府对东北实施了长达200余年的封禁政策清,严禁关内人进入长白山、宁古塔一带采集狩猎,就是因为“龙脉”不可犯!--这种保护“龙脉”风水的“生态意识”,确实值得过度开发自然资源的今人借鉴。
相关资料:
渤海国(669年-926年)是我国满族先祖--粟末靺鞨族于唐朝武则天圣历元年(698年)建立的国家,是隶属于唐朝的地方民族政权,从建国到灭亡,经历229年。渤海全盛时期,东至日本海,南接新罗,西接契丹。北至黑水,西南接唐,全境方达五千余里,设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一百三十余县。历史上誉为“海东盛国”。渤海上京龙泉府为五京之首,曾两次为都达160余年,是渤海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渤海上京龙泉府遗址是目前我国保存最完好的唐代都城遗址,1961年被列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