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网3月20日讯 贫困户赵守富居住的地方,和室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室外,阳春三月,春光明媚;室内,烟雾弥漫,视线模糊。
4平方米左右的房间,去掉火炕,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四壁和窗户上的塑料布,黑乎乎的。
就是这间狭小、黑暗、潮湿的房间,“产权”也不是赵守富的。窝在炕头的他说:“我这是在替人看屋,人家还没说要不要我的房租呢。”
一旁的延寿县保安村村党支部书记接茬说:“老赵把日子过成这样,都是沾了仨儿子的‘光’。”
“沾光”,用在这里其实是贬义词。老赵把日子过成这样,原因很简单,是儿子们结婚时,女方们讨要的“彩礼”把他整穷的。
儿媳妇进门,老两口致贫,比例有多少?保安村村党支部书记说,不多,也就占娶媳妇户的10%,但影响坏!
从“三金一踹”到“八斤八两”
赵守富干干巴巴的脸上皱纹堆积,没有一点光泽,冷丁看上去足有七十岁,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才50多岁。
六七年前,老两口带着三个儿子耕种60亩水田,再养点猪、鸡、鸭、鹅,农闲时到县里打打工,干点零活,生活过得富富裕裕,吃不愁、穿不愁,存折里还有近30万元现金,小日子过得真挺滋润。
2007年,大儿子“会亲家”,大儿媳妇提出彩礼单———两间大瓦房、20亩地,金项链、金耳环、金戒指和摩托车(农村俗称“三金一踹”),外加8万元现金,后来好说歹说,现金给了5万元。随后几年,二儿子、三儿子相继娶媳妇,彩礼“与时俱进”,二儿媳妇比大儿媳妇要得多点,三儿媳妇又比二儿媳妇要得多点。赵守富老两口分光了承包田、倒出了住房,还带着10多万元“饥荒”净身出户,变成了贫困户。
近几年赵守富老两口吃不好、睡不好,病也开始找上来了。老伴不能再干重体力活,到亲戚家给人照顾老人,管吃管住,一个月还给300块钱,算是解决了吃住问题,老赵长年在工地上打工,患上了风湿病,重的时候两条腿疼得迈不开步,幸亏冬天邻居搬进县城住,让他给看看房,要不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虽然已经还上了6万多元外债,可还有3万多“饥荒”没着落。为此,他准备天一暖和就去城里打工,再坚持两年,就能“无债一身轻了”。说着说着,赵守富满是皱纹的脸上淌下两行浊泪:“都说养儿防老,可手里没了‘硬通货’,怎好再给孩子们添麻烦,只要他们过得好就行了。”
据保安村党支部书记介绍,他们村的人均收入不高,算不上富裕。去年村里有六七户娶儿媳妇的,个别人家彩礼要得狠,结果生活“一夜回到解放前”。
依兰县农民张久成,家有4垧地、4个小水库,在当地算得上富裕户。两个儿子结婚,耕地和水库都分给了两个儿子。没了耕地、水库,张久成断掉了一切经济来源,就指望着两个儿子养老了。没想到,涉及养老问题时,大哥说小弟多分了4亩耕地,应该由弟弟负责赡养老人。弟弟则称“爹妈是两个人的,大哥不管,我也不能管”。结果兄弟之间矛盾升级,张久成老两口则被“晒”在一边没人管了。村干部了解到这一情况后,多次到张久成家化解兄弟俩的矛盾,可是,不是找不到哥哥,就是弟弟不露面。最后,乡司法所的干部出面,才把两兄弟一起找到张久成家。但是哥哥听不进司法干部的劝说,只咬住“弟弟多分了4亩地,应该由他养老”,竟摔门而去。司法干部追出去拽住他的衣领说:“张久成是你爹还是我爹?我在这儿解决你家的事,你今天要敢走,明天我就去法院代替你爹起诉你,信不?”通过司法干部有理有据的依法劝解,最后两兄弟达成协议:老大管粮,老二管柴,一年轮换一次。同时,兄弟俩每月每人给老人200元钱,如遇老人生病、住院,所有费用由兄弟俩分摊,这才算解决了张久成老两口的养老问题。
据农村常给年轻人介绍对象的热心人向记者介绍,七八年前,农民娶媳妇流行的顺口溜是“三金一踹,老人在外”,就是说结婚时女方要金项链、金耳环、金戒指和一辆摩托车,及10万元左右的礼金。近两年升级为“三要一不要”,即要承包田、要新房和要礼金,不要老人一起生活,礼金也涨到了15至20万元,甚至有的女方“按斤论价”,要求男方把重达“八斤八两”的百元大钞作为礼金,才能谈婚论嫁。一张崭新的人民币是1.15克左右,流通中的一张旧的人民币约为3.5克左右,按照流通中的旧的人民币算的话,一斤百元人民币约为14300元,按崭新的人民币算的话,一斤约为43500元,折中计算,“八斤八两”的百元人民币折合二十五六万元。虽然“八斤八两”只是少数农村富裕户娶亲的价码,但农村娶媳妇的价码越来越高、彩礼只升不降,则是不争的事实。陋习之下,一些农民难堪娶亲重负,为此返贫、致贫的现象也时有出现。
不比别人差彩礼就不能少要
“攀比”,是一些农村准新娘的心理。
“唉,别提了,以前我们保媒拉牵,现在变身成了经纪人。谁家闺女小子订亲,都找我们说合,女方希望多要点彩礼,男方想尽量少拿点,都求我们在中间串罗。”做了40多年“媒婆”的孙大娘对记者说。
孙大娘在延寿县农村生活了60多年,做了40多年“媒婆”,谈起现在的农村婚姻,她感到不理解。孙大娘说:“二十年前,男方给新媳妇买块手表、买个戒指、买台电视,再拿个三万两万礼金就成了!现在除了给女方的物件儿不算,男方老人把耕地、房子都舍出来后,最少还得出15万元彩礼钱,否则根本娶不上儿媳妇。”
记者在延寿、巴彦、木兰三个县采访,一些“媒婆”说:“要想娶儿媳妇,最少得15万元礼金打底,不够这个数想娶儿媳妇,连门儿都没有。”
农民张广贤一家三口20多亩旱田,一年虽然辛辛苦苦,但温饱不愁,还小有结余。2000年,儿子结婚,女方说同村的小姐妹结婚时,男方送了一块名牌手表、金银首饰等,还给了18万元彩礼,自己不比别人差,结婚自然也不能少了这个数。张广贤一家的年均纯收入不过两万元,怎么出得起这个数。无奈,他请媒婆和准亲家多次商量,才商定把家里的耕地、房子都给孩子,再拿出15万元做彩礼。张广贤东借西挪,最后还贷了3万元钱,才算把儿媳妇娶回家。现在,张广贤老两口农忙时下田,农闲时老伴操持家务,他去城里打工赚钱还债,小两口只干点儿“力所能及”的活计。
在县城打工的钱广茂说,现在50岁以上还出门打工的人,有些人是被逼无奈,“为操办儿子婚礼欠下了外债,不外出打工怎么办?拿不出彩礼,不给耕地、房子,儿子就找不到对象。”
有人认为,目前农村一些地方“只有剩男,没有剩女”,导致待婚女的话语主导权越来越大。
农村青年“啃老”背后是要求财产权转移
儿媳妇进门,老两口致贫,只是近来发生在农村的一种少数极端现象。事实上,农村青年借结婚之机“啃老”,背后是要求财产所属权的尽早确立与转移。农村家庭的主要收入来源比较单一,多集中在承包土地上,因此一些农村青年在彩礼上考虑较多。而农村养老金与社会养老保险体系等又没有相应完善,一旦老两口把承包土地等完全转让到小两口手里,小两口此后又不履行赡养老人的义务,就容易产生家庭矛盾,影响社会和谐。
新庄村党支部书记刘清泉认为,现在农村精神文明建设较弱,部分农村青年的道德观、价值观偏离了正轨,传统的吃苦耐劳、勤俭节约等优良作风没有很好地传承。目前,农村一些地方用彩礼的多少来“衡量”出嫁的姑娘是否优秀,在这种社会舆论的压力下,部分待婚女互相攀比。很多地方出现了婚后婆媳矛盾激化,小夫妻因赡养老人发生意见分歧而导致离婚,甚至双方为“分手算账”而闹上法庭。
保安村党支部书记才宝民说,现在农村一些地方的彩礼标准居高不下,原因一是年轻人互相攀比;二是身为父母的老人遵循传统习俗,希望孩子的婚礼尽量风光,结果造成“孩子要钱不要脸”,老人“风光一天穷了后半生”。他说:“现在农村老人一旦有个病灾的,就会迅速产生家庭矛盾。”
令人欣慰的是,政府有关部门已经开始重视这一问题。财政部部长谢旭人表示,农村居民养老保险到去年大体已覆盖60%以上的地区,今年从下半年开始做到全覆盖。谢旭人介绍,目前中央财政安排一个月55元,一年大概660元,地方财政根据当地情况,对农民及农民家庭参保提供一定的参保费补助,最低水平30元,这样农民到60周岁以后有相当数量的养老金收入。下一步会在扩大覆盖的基础上,逐步提高保障水平。
省法学研究所副所长、婚姻问题专家李丽英说,全国政协委员、社会学研究所原所长景天魁指出,调查显示中国有65%以上的家庭存在“老养小”现象,30%左右的青年基本靠父母供养。“啃老族”的与日俱增并迅速扩大,表明它已从一种“家庭现象”演化成“社会问题”。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陆杰华认为,“啃老”现象在部分城市与农村比较突出,“已成为一个社会问题”,并指出啃老问题“值得关注”。
李丽英认为,农村一些地方彩礼攀比愈演愈烈的陋习,只是眼下“老养小”、“啃老”现象的“农村版”表现,它已经直接影响到社会稳定与和谐。这既有部分青年的视野狭小、受周围同龄人“好逸恶劳”不良影响的因素,也有老人受传统思想束缚、为了传宗接代而不惜一切代价满足孩子娶妻时不合理要求的因素,要想转变,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需循序渐进,提高公民文化水平,增加其法律知识,拓宽其眼界,增加接触现代都市社会机会,加强精神文明建设,引导青年移风易俗,潜移默化地转变其思想意识,通过倡导新事新办、健康婚礼、文明婚礼、节约婚礼、时尚婚礼,逐渐使新的婚姻风尚成为城乡婚俗的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