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网11月15日讯 夜10时,王滨夫妇抱着高烧的儿子赶到市儿童医院时,焦急之下心里又添了一份“堵”——必须排长队。三更半夜地看病也要排队?为了儿子,王滨向护士说尽了“小话”,没效果。半夜看病也要排长队的原因是,哈市儿科医生数量严重不足。据统计,目前我市约400名专业儿科医生,要面对139万名0-18岁少年儿童,儿科医生与他们的比例约为1:3475
“只要去过儿童医院,就不难理解什么叫‘漫长的等待’、什么叫‘人山人海’。孩子的哭闹声,家长的争吵声……全国的儿童医院无一例外,都如此。”曾经带着孩子去过北京、上海就医的网友在微博上这样写道。
400名医生服务139万名儿童,这只是哈市儿科医生承担的显性医疗服务。事实上,哈市这400名儿科医生还要承担大量省内其他城市和地区的儿童医疗工作。以市儿童医院为例,去年总计75.9万人次的门诊量中,有一半以上的小患者来自哈市以外。
看病难给孩子看病更难
每年季节交替的疾病高发时期,市儿童医院的门诊量近3000人次/日,远远超过了这所医院的服务能力
记者从哈尔滨市卫生局获悉,目前哈市市属医疗机构中,除市妇产医院有一个新生儿科外,儿科的大旗就只靠哈尔滨市儿童医院这一所专科医院扛着。据介绍,这个我省唯一一所儿科专科医院,不仅为八成以上哈尔滨儿童患者提供医疗服务,还承担着省内其他地区和一些周边省市儿童患者的就医需求。
市儿童医院的统计数据显示,2001年全年门诊量为18.7万人次,2011年全年门诊量为75.9万人次。10年间,该医院门诊量增长了4倍;另一组数据则是:2001年,市儿童医院拥有专职医生200人,2010年拥有专职医生291人,仅增长了45%。两者几乎有10倍之差。
对比之下不难发现,儿科医生的增长速度远远低于小患者的增长速度。每年季节交替的疾病高发时期,市儿童医院日门诊量最高时接近3000人次,远远超过了这所医院的服务能力,所以小患者们深夜排长队也就不足为奇了。
儿科医生严重短缺,是全国儿科都面临的问题。日前刚刚闭幕的北大儿科论坛发布的数据显示,目前我国儿科医师为6万人,平均每千名儿童,只有约0.26名儿科医生,数量不足美国1/6。近15年,我国儿科医师仅增加了5000人,缺口超过20万。
今年,深圳市儿童医院因为贴出一张纸条,让这家医院陷入舆论风波:“不管你是发烧、拉肚子、咳嗽或患手足口病,都要等6到8个小时!如果你能等,就挂号;不能等,请去其他医院!”5月19日上午,一张写有如上内容的纸片贴在了深圳市儿童医院4号挂号窗口玻璃上,被患儿家长拍照并上传微博。事后这家医院一名医生讲,这张“逐客令”虽然冷漠,但背后却是无奈。
医生累当儿科医生更累
“几年前,还没使用电脑下医嘱时,医生都是手写医嘱。我记得有一天出急诊,一个晚上用光了4个油笔芯,接诊100多名患儿。”
患儿家长因为就医难而满腹牢骚,长期处于超负荷工作状态的儿科医生们更是有苦难言。
于靖波,市儿童医院呼吸内科副主任医师,接受记者采访时,她头一天晚上值了一宿夜班,一早在医院门前的小吃店草草吃过一口早饭后,匆匆赶回科里,换上“白大褂”,继续昨夜未完的工作。于靖波离开医院回家休息时,已是下午两点。这样“夜班连白班”的工作状态,于靖波已习以为常。她说,她曾经夜班连白班,一直干到晚6时,比正常上白班走得还晚。
按照医院规定,如果前一晚值夜班,第二天的白天就应休息,但十几年来,于靖波根本没有前一晚夜班、第二天早上能正常下班的记忆。“好像最早也要忙到中午11时左右,午饭前能下班就是最幸福的了。昨天,我们科所有医生都没正点下班,晚上7点时总值班来我们科,我们还一个也没走呢。医院的通勤车下午4点半发车,我们偶尔坐一次,司机都觉得奇怪。”于靖波说。
于靖波说出了几乎是全体儿科医生的感受。
ICU病房的副主任医师于鑫岩回忆自己出急诊的经历时,表示“不堪回首”:“几年前医院还没普及电脑下医嘱,我们都是用手写。我记得有一天出急诊,一个晚上我用光了4个油笔芯,那次一夜看了100多个患儿。还有一次,在给一个小患儿处置时,感到阵阵恶心,好不容易坚持着看完了那个患者,还没跑出诊室我就吐了。等我醒来时,已被抬到急救室输液了,原因是由于高度紧张、疲惫引起了虚脱。那天剩下的工作是科主任代我完成的。”于鑫岩说,身边的每一位同事都因长期超时工作而透支身体健康。“医院门前就是友谊路,每当值夜班时,看着路灯慢慢亮起来,看着匆匆往家奔的人流,我们特别羡慕。”
收入低儿科演变为“小儿科”
儿科医生工作风险高、收入低、工作累、麻烦多,这在医生圈子里是公认的,但儿科的地位偏偏又不高。提起“小儿科”,人们总有些“一语双关”的意思
虽然地位上是“小儿科”,但是家长们对儿科医生的要求却远远不是“小儿科”。儿童的病情变化快,对医生的要求很高,尤其遇到婴儿时,小患者不会向医生陈述病情,医生只能依靠经验来诊断。尽管对儿科医生的医术要求较高,但在综合医院里,儿科医生的收入与其他科室相比几乎是最差的。
“在现行的医疗体制下,每个医院都存在生存问题,不管是公立医院还是私立医院。”我市一家三甲医院儿科门诊的医生说,在儿科门诊,孩子看病“收个百八十元”就算是高的了。与其他科室动辄上万元的心脑血管手术或外科手术相比,显得太微不足道了。一个外科门诊一年能挣上2000万元,而一个儿科门诊顶多挣三四万元。儿科门诊不受重视,原因是“创收能力不行”。
现在在上海一家台资保险公司做管理工作的刘维辉,就曾是我市一名儿科医生。因为丈夫博士毕业留在上海工作,她也带着儿子南下了。本来丈夫给她联系好了上海一家区级医院儿科,但她最终放弃了医生职业,而选择了保险行业。她告诉记者,如果从事内科、外科、妇科、眼科……她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专业。但因为干的是儿科,在面临重新选择职业时,才无奈地放弃了这个令她痛苦的专业。
“像我这样在专科医院里干儿科,还是幸福的。在综合医院里的儿科医生那才叫不幸。”于静波说,在综合医院里,儿科都是边缘的“小科室”,地位根本无法与大内科、大外科比,医院的资金调配、人员轮训培养,儿科医生的地位与受重视程度都是“小儿科”,为此而“改科”的医生大有人在,这导致儿科“越来越萎缩”。在“以药养医”的制度下,儿科医生的收入相对于其他科室“捉襟见肘”。
“很简单,一支先锋六号,成人一次可以用六支,可对于新生儿,一支都要分三次用,儿科医生的收入可见一斑了。”一位在综合医院工作的不愿透露姓名的儿科医生告诉记者。据了解,计划经济时期,我市各大医院都有儿科,但随着医疗市场化,医院里儿科逐渐萎缩,甚至消亡。
受冷落儿科扩招“不受待见”
今年,市儿童医院计划招收9名医生,结果骨外科和儿内科各一名的扩编任务,最终因为无人报名而被迫“流产”,至今还空缺
如今,儿科医生的缺失,与当下中国每家“就一个孩子”、“孩子的事大于一切”的家庭结构也有很大关系。“如果第一针没扎进去,第二针再扎不进去,家长的拳脚就可能上来了。”省医院儿科护士陈静说。相对于护士,儿科医生们的风险更大,每天下医嘱时都“如履薄冰”。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哈尔滨医科大学曾设有“儿科专业”。1998年,国家教育部为了拓宽专业面,在《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的调整中,将儿科专业作为调整专业,于1999年起停止招生。这一做法,事实上切断了儿科医师的稳定来源。目前,儿科医生依靠医学院校里的“临床医学”专业来培养。临床医学专业的毕业生,就业时面对内科、外科、妇科、儿科4个主要科室。换句话说,临床专业的学生,可以在上述4个科室里自由地选择一种。
而即便是像市儿童医院这样的东北三省一流的儿童专科医院,也同样面临着“招不来人”的尴尬局面。今年,市儿童医院计划招收9名医生,骨外科和儿内科各一名的扩编任务,居然因为无人报名而被迫“流产”。
“这么说吧,临床医学专业的毕业生,就业时将会首选内、外两科,然后是妇科,实在没办法了才会考虑‘小儿科’。”一位儿科医生对记者“实话实说”。
从儿科医生的培养环节就出现的短缺,不仅体现在现代医学上,传统医学专业也是如此。近年来伴随着中医热,中医院校的招生也火爆起来。相对于其他学科,中医儿科也同样面临招生难。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二医院副院长、中医儿科硕士生导师王有鹏教授直言,现在中医儿科招收硕士生时,生源都比别的专业少,而且有相当部分的硕士生毕业后转行,或在考博士时选择其他专业。
设分院多种“药方”解“难症”
面对哈市只有一家儿童专科医院、原有很多医院的儿科都已撤并的现状,市卫生局开始着手开设儿童医院分院,以解决“孩子看病难”问题
据了解,数量庞大的就诊患儿中,多为感冒、发烧等常见病,真正属于疑难杂症的只占10%—15%。目前,儿童医院在道外区开设了首家分院,由儿童医院派专业医生出诊,可以分流居住在道外分院周边的一些患儿,以缓解总院的接诊压力。
但是只开设一家分院,仍然无法根本解决目前儿科医患比例严重失调的总体现状。多地区的人大代表都曾提出,让医学院校恢复儿科专业招生,在“造血”层面上解决儿科医生不足的问题。
“其实看看现在的私立医院,就可以知道是什么科室赚大钱了。儿科就医这么难,可私立医院有儿科吗?没有!缺口这么大,还没有民营资本注入,很显然就是因为无利可图。”哈医大四院儿科刘丽晓主任一语道破。
我市一位资深儿科医生说,现在的儿科都设在公立医院里,可是公立医院又没有真正地“公立”,运作或者生存机制在很大程度上与私立医院差不多。当公立医院的财政不再需要“以药养医”,不再需要“按创收额提成发奖金”,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儿科医生数量不足的问题,才会吸引医学院校的毕业生从事儿科专业。到那时,也许各医学院校就会争相设立儿科专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