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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皖人哈尔滨淘金记:得到的远比想象的多(图)
2009-12-28 10:16:16 来源:东北网-新晚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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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北网12月28日讯 对安徽省涡阳县马店乡几个村的农民来说,贫穷是生下来就打在身上的烙印。那是土坯房后面,在每个人一亩多的薄地上,怎样用力挥锄都刨不掉的印迹。任日出日暮,春去秋来,生活的追求都只有一个———填饱肚子。

  改变,从2000多公里外的一个城市开始。坐拉脚车、倒长途客车、再到徐州乘火车,就到了哈尔滨。不记得谁第一个通过这条并不顺畅的路线,让自己的生命拐了个弯儿。

  “弯儿”的另一头是一个听起来并不光鲜的职业。那是城里人拉不下面子从事的工作。俗称“收破烂的”。然而对于这些只有小学文化的农民来说,不用学历,不用技术,更不用本钱,还有大量大量的空缺。这样的工种就像量身定做般符合心意。

  三四十元到七八十元不等的“日工资”,除了填饱肚子,还能有些积蓄。对他们,有着颠覆旧时生活的诱惑。于是,亲戚跟亲戚、妻子跟丈夫、子女跟父母簇拥着来到哈尔滨。十年时间,涡阳人几乎垄断了哈尔滨的旧物回收行业。走街串巷的流动收购者中,90%是涡阳人,人数达到6000余人。

  哈尔滨给他们的,远比他们预想的多。几乎所有在这里的涡阳人都没有再去过别的城市。“到别处去会害怕。”通过行业管理,每个人的小车上有记录在案的编号,搏得了城管人员与卖旧物的居民的双向信任。宽松的环境提高了收益。以此为基点,开回收站,开商铺,生活的繁华在眼前盛开。

  城市的包容和热情,给他们敞开了又一扇门。或许,凌驾于财富之上的精神熨帖才是他们安心于此的关键。在这个起初他们在温度上并不适应的城市,与本地人交上了朋友,隔三差五会小聚;把子女接过来上学、打工,有了比父辈们更高的生活起点;甚至有关部门提出给优秀个人在哈尔滨落户口。

  从哈尔滨到涡阳的路依旧不顺畅,然而,6000多农民却蚂蚁般孜孜不倦地往返于两地之间。搬回了一座座簇新的大瓦房,也磨淡了那些贫穷的记忆。\

  从安徽农民变成哈尔滨市劳模

  贾增华,在涡阳县马店乡前贾村是个普通的农民。在哈尔滨,他是市劳模。在没走出安徽之前,他穷尽想象,都想不到自己会成为哈尔滨历史上唯一一个靠“收破烂儿”当上劳模的。

  25岁之前,贾增华最远也只到过县城。除了读书那几年,就是跟着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在家里五六亩的地上劳作。然而,种小麦种黄豆,一年两熟,再怎么折腾,也填不饱一家人的肚子。

  姐姐嫁人了,也意外地给这一家带来了转机。姐夫把贾增华带到了一个从前他只在天气预报里听说过的城市———哈尔滨。

  2001年,贾增华第一次来到哈尔滨。偌大的城市让他茫然,于是他妹妹妹茄≡窳似兜睦滞吐浣牛谀抢镒饬艘桓鲂∑椒俊N耸〉闱诰晌锘厥照纠锫蛄肆礁龀德郑约河媚景宥ち烁鍪滞瞥怠J裁炊髂苁眨鄹袷嵌嗌伲晃匏8沤惴蚋闪艘桓鲈拢琶辶说忝?一个月后,贾增华开始单干。每晚数着当天挣到的二三十元钱,嘴角忍不住上翘,计算着一个月能挣多少,一年能挣多少,心中有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边沿街收废品,边熟悉哈尔滨的街路,一年后,他就搬到了三孔桥附近居住,随即又搬到道里区,每天在安字片居民楼集中的地方干活。

  吃苦耐劳、淳朴本分的农民特质在贾增华的身上表现得尤其突出。收废品本是个“自由职业”,但无论是酷暑还是严寒,他都按自己的时间表工作,从不耽误一天。夏天7点半、冬天8点出家门,推着小车收上一车,就近到回收站卖了,之后在拉面馆吃碗面条。下午再收上一两车,夏天18时、冬天16时收工回家。多时一天能挣到七八十元,一个月能有两千多元收入。

  对于这个行当,最诱惑的是一些人卖的大卷铜钱、钢铁物品。虽然贾增华没有在工厂工作的经验,但直觉告诉他这些东西来路不正。对此,他总能毫不动心地拒收。而一些老年人攒几个塑料瓶、旧报纸,虽然有时候连一块钱都不到,他也甘愿来回爬楼梯登门去收。安字片有十几位行动不便的老人,在家提前把废品称过重量,贾增华收购时称重总是斤两不差,这些老人都信任他,成了他的“固定客户”。

  更多的人认识贾增华,是因为他的勤快。收废品沿街走时他顺便当上了义务卫生员,看到有丢落的破塑料袋、果皮,就捡到自己的小车上,送到垃圾箱里。看到老年人、残疾人拎东西上楼,他都帮着送上楼。有时东西太沉,居民过意不去就掏几元钱给他,他从来没要过。

  别人对他微笑,他觉得就是对他这个人、这个行当最大的肯定。平时,他待人接物也总是笑呵呵的。但难免心头时而会有阴影掠过。当城管人员上前对他们盘问、轰撵时,他都不得不正视:“收破烂儿的”受人歧视。他渴望,他的身份他的工作被全哈尔滨人认可。

  他盼来了这一天。2004年,哈尔滨成立了物资回收行业协会,对流动收购人员进行统一管理。他头一个报告并动员30多安徽老乡也报名加入了协会,还积极协助工作人员对流动收购者进行培训,“八不收”、“七不准”,他要求老乡们倒背如流。他深知,守法、守规才能换来别人对他们的尊重。

  2007年,贾增华当上哈尔滨市劳模时,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然而他对哈尔滨规范流动回收行业的贡献,哈尔滨记得。他通过每一天的行为树立起的行业榜样,哈尔滨认可。行业协会提出,给他在哈尔滨落户口。

  从种一两亩地到经营一两个商辅

  涡阳县人说的“亩”比正常的“亩”面积小。曾经有十年,魏丰每天在地里劳作时都幻想着自家的地能大一些,每年卖了粮食除了吃喝还能攒下些钱。然而,又一个十年后,他坐在哈尔滨自己经营的商辅中,盘算的却已是如何能扩大经营。回想往事,恍若隔世。

  2000年,魏丰初次跟着邻居家的哥哥来到哈尔滨时,心中一片茫然。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他摸清了收废品的门路。每晚回到租住的小平房,他把每天收到了什么东西、各挣了多少钱用小本记下来。渐渐地,他发现,仅仅靠收居民卖的废品,每月只能维持一两千元的收入,想多挣钱,必须有固定的“大客户”。

  2001年,他在同乡中率先用上了手机。经过了连续两三个月的联系、沟通,哈工大附近几家中等规模的单位成了他的固定客户,这些单位每当处理废品时,都会给他打电话。他边寻找固定客源,边放弃了收居民家的零碎废品,而改收旧家电。随后两三年,他又陆续把几家大单位变成自己的“对口单位”,年收入达到三四万以上。

  四年前,他在海城街附近开了一家回收站。通过回收站的工作,认识了不少在附近经营装修材料的哈尔滨人。魏丰开朗热情,隔三差五邀请朋友小聚。慢慢地便摸清了经营装修材料的门路。2007年,他在海城街租了一个门面,自己的海城品牌地板商店开张了。

  雇佣了两个店员,魏丰成了名副其实的老板。但他从来没想过就此止步,常想怎么能继续投资。最近,他听说哈尔滨物资回收协会要办一些绿色回收亭。他又拿出了当年联系“大客户”时坚韧不拔的劲头,几次三翻前去申请,想要投资两三个回收亭。

  虽然已是别人口中的“老板”,但魏丰始终没忘自己起步于旧物回收。他了解这个行当,也对它有感情。他觉得,哈尔滨筹办固定的旧物回收亭,用它们来取代流动收购,是很有前景的事。通过这种方式取消了流动收购这个环节,卖废品的居民和回收亭的经营者都能提高收益。而且旧物回收行业毕竟风险小。他计划,一旦相关部门旧物回收亭的规划被批准,他将投入五六十万元,再次投资这个行业。

  得到的远比想象的多

  十个旧物回收站有九个是安徽人开的。除了物质上的满足,通过与去上海等其他城市的老乡间的交流,他们更喜欢这个冬季寒冷,但人心火热的城市。子女们陆续被接过来,上学或打工,比父辈们更快地融入了哈尔滨。

  在哈尔滨,对从事旧物回收的人员没有任何地域限制。旧物回收协会通过身份核查,都会给他们发上一个带编号的“行业牌照”。把这个钉到统一模样的回收车上。取得了居民们的信任,工作的环境更为宽松。

  每隔一段时间,就到邮局给家里的父母寄去一千多元钱,是在哈尔滨谋生的安徽涡阳人的固定生活程序。除了每年寄回家的几千元钱,自己还会存上一些。

  来哈尔滨干了三四年后,甲文东用流动收购攒下的钱在哈尔滨锅炉厂附近开了自己的回收站。这在老乡中并不稀奇。接近20%的安徽老乡都开了回收站。在哈尔滨,10个回收站中,有9个是安徽人开的。区别只是大小不同,大的几百平方米,小的三四十平方米。规模大的要投入十几万元,小的只需投入一两万元。

  “开回收站比一般工作强。”安徽老乡们说,社区的小回收站一年能挣个一两万元钱,中等规模的可以挣四万多,大型回收站一年能挣十几万。那些忙碌一年都吃不饱肚子的生活在记忆中越来越模糊了。

  在哈尔滨站稳了脚跟,妻子、子女陆续都被接了过来。大多数安徽人都是夫妻俩一起干着旧物回收,却对子女有着更好的安排。甲增华的儿子如今在抚顺小学已经念到五年级了,回想起当初送他上学时,丝毫没有任何障碍,学校很顺利地接收了他们这些外来农民的子女。与哈尔滨的孩子一同学习一同游戏,孩子一张嘴说话,几乎听不出外地口音。孩子们比父母更快速地融入了这个城市。

  对于那些子女已成年的安徽人,几乎清一色没有让孩子们再做流动旧物回收的打算。甲化军今年46岁了,在哈尔滨做旧物回收十来年,还没有不干了回到老家的打算。今年,儿子来到哈尔滨,通过朋友介绍,在先锋路附近一家店里学修车。他觉得,这是一门手艺,走到哪都能干,孩子的起点一定要高于自己。而他弟弟甲化赞的儿子则在肉联厂打工。

  涡阳县曾经是个贫困县,为了谋生,土地很少的农民们纷纷踏上了异乡。除了到哈尔滨,还有一些到了上海等更大的城市。但到了哈尔滨的几乎都没有再去过别的城市。“到别处去会害怕。”甲化军说:“哈尔滨人很好,大度、热情。平时流动收废品时,斤斤计较的很少,价钱差不多,有时都不用称重就卖了,极少有因为斤两、价钱起争执的。我们回到家乡时,总和去别的城市的老乡交流,这是我们感到的哈尔滨人的一个很大的特色。更关键的是,哈尔滨人不排外,别看我们一个家族就来了二三十人,但每个人都交上了几个哈尔滨朋友,有事时,朋友都帮忙。”

  去年,世界经济危机波及到了旧物回收行业。所有旧物的回收价格几乎是忽然之间下降了接近一半。有些空地方的安徽人就把收回的旧物存放起来,先不卖出去。这样虽然可以等到旧物回收行业回暖后多挣些钱,但却只有支出没有了收入。他们的哈尔滨朋友便陆续给他们介绍了新的打工机会。

  眼下正是旧物回收的淡季,甲增华让妻子一个人去收旧物。而他通过哈尔滨朋友的介绍,在群力新区的一个建筑工地干起了杂活,这个工作将持续到明年4月,不但可以按月领工资,严冬时节在屋里干活儿还不冷。说起这事,他就喜滋滋地合不上嘴。

  离家那么近

  他们在哈尔滨租住便宜的房子,却用收废品攒的钱,在家乡盖起了一座座新房。年迈的父母守着这些房子,也守着他们的“根儿”,他们觉得,早晚是要回家的。

  大多数涡阳人喜欢聚集在一起生活,三孔桥附近就聚集了一百多人。他们之间没有竞争,只有浓浓的乡情。哈尔滨的旧物回收市场在他们眼里竞争并不激烈,来多少老乡都能干。初来哈尔滨的,他们都会无条件地接纳,让他们住在自己租住的房子里。遇到大活儿,扛不动了,或是车里装不下了,也会打电话叫老乡来帮忙。其中有些精明的,开拓起周边的市场,呼兰、阿城都有他们的足迹。

  有父母守在家里,心中总是惦记着家。从哈站坐24个小时火车到徐州,再坐3个多小时长途客车,再坐拉脚车,才能到家。但去年,马店乡的岳广伦回了4次家。其实他也不算回家很频繁的,老乡们基本也是这样,每年春节、收麦子收豆子时都是必须要回家的,而家里亲戚结婚之类的大事,也会赶回去参加。一次在家待上二十多天,陪陪年迈的父母,休息一下。他们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以前觉得遥远的距离,在一年年的往返中变短了。

  四五年前,岳广伦用在哈尔滨收废品攒下的钱,回家盖了个长10米、宽8米的砖房,当时,让乡亲们羡慕不已。可随后几年,几乎家家户户都盖起来了这样的新房。他们在哈尔滨租着最便宜的房子,省下钱就回家乡盖房。“老了终究是要回家的,没有房子怎么行。”岳广伦说,他能融入哈尔滨,和一帮哈尔滨朋友相处得很好,但和多数老乡一样,觉得根儿还在安徽。

  不但自己这样,他们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下一代也是如此。虽然甲化赞的儿子在哈尔滨打工,但他今年还是在家新盖了三间大瓦房,因为儿子处对象了,这房子是要给儿子结婚用的。

  再过一段时间,就到了旧物回收的旺季。春节前家家户户打扫卫生,卖旧物。从阴历的十一月底到春节前,他们辛苦干上一个月,就能揣着足以让自己和家人满意的收入,回到家乡那些簇新的砖房中,过个和美的团圆年。

责任编辑:强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