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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多年前,曹老汉和老伴在黑龙江省依安县电影公司附近摆了个烟摊,主要收入都来自电影公司的公款消费。最终,曹老汉的烟摊倒闭了,主要原因也是因为电影公司——欠了一万多元的烟账久拖未还。19年里,电影公司、文体局是曹老汉最常去的地方,每周的主管副县长接待日他都要去一趟县政府,只有这一天,曹老汉才能见到县领导。可是一年拖一年,领导换了一茬又一茬,这笔烟账丝毫没有要结清的迹象。19年里,艰难的讨债路,让曹老汉慢慢地模糊了自己的“债权人”身份。在哄骗和唾弃中,他被“债务人”彻底剥夺了尊严,仿佛一个乞丐在讨要本不属于自己的施舍。如今,以捡废品为生的曹老汉担心自己“等不到还账的那一天了”。
101张欠条曹家的唯一财产黑龙江新闻网讯 曹老汉的欠条由老伴张淑珍保管,101张欠条全部装在9个信封里,信封装在塑料包里,塑料包锁在抽屉中。“房子卖了,饥荒拉下一大堆,这些欠条是我家唯一的财产。”翻看这些欠条,曹老汉话语中带着几分自嘲。
1987年,从原来的单位下岗后,曹老汉在依安电影公司门前摆起了烟摊,卖烟的收入还算稳定。最令曹老汉庆幸的是,由于他的烟摊与电影公司临近,电影公司来人去客的招待烟都是在他这赊账,并且每年秋天一起结账。
1993年,电影公司经理郭明山因涉嫌贪污被依安检察院调查。涉及烟账的问题,检察院工作人员找到了曹老汉以及电影公司经手人核实,结果认定这些烟账是有效的。1993年年底,在春节消费高峰将要来临之际,电影公司却丝毫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因无钱上货,曹老汉不得不撤摊——烟摊黄了。
记者看到,20年前流行的好烟,如红塔山、阿诗玛、石林、黑猫、希尔顿等烟名在曹老汉“收藏”的欠条上随处可见。欠条上经手人的签字、依安县电影公司的公章仍清晰可见。
“这些烟账是从1991年至1993年间依安电影公司欠下的,总额11000多元。”曹老汉说,自1991年开始,他就在追讨电影公司欠的烟账,可电影公司均以“没钱”为由拒付。在曹老汉讨账期间,原电影公司经理郭明山去世了,依安县电影公司也进行了改制,被纳入依安县文体局。文体局领导也以不知情、没经手为由对曹老汉的烟账不理不睬。
副县长换了4任说法都一样
19年里,曹老汉每周都要去一趟县政府,因每周都有一天是主管副县长的接待日,只有这一天,曹老汉才能见到县领导。可是一年拖一年,领导换了一茬又一茬,都说等处理电影公司遗留问题时一并解决。如今,电影公司转制了,员工被买断了,固定资产也处理了,可是,“依然没我啥事”。
曹老汉说,他经历了3任主管副县长,都说等电影公司改制后给解决,可都没解决,“现任的曲迪副县长是第4任主管副县长,她也接待了我多次,称会积极解决。”
记者电话采访依安县政府曲迪副县长了解该县原电影公司欠曹老汉烟款相关事宜时,曲副县长表示,这事过去了太长时间,且当事人也已经去世了,非常难解决。她曾接待过曹老汉,也知道此事的近况。尽管那些欠条已无从考证是单位用烟,还是个人用烟所欠,但从老人的家庭条件来看,确实很困难。本着“以人为本的理念,人道主义的精神”,曲副县长已通知依安县文体局,“只要认定了的,能给的话,就在能力范围内慢慢解决点儿。”
万元烟账19年讨回一千元2010年6月28日,曹老汉终于讨回来1000元原电影公司欠他的烟账,这是他19年来持续不断追讨烟账的首笔回款。这笔回款,冲抵了曹老汉14张欠条,占该单位欠曹老汉欠条总数的一百零一分之十四,总欠款额的十一分之一。负责此事的依安县文体局局长李宝厚说,给曹老汉这笔钱是出于“以人为本”以及“人道主义”考虑。
7月7日上午,记者跟随曹老汉再次来到依安县文体局李宝厚局长办公室。见曹老汉又来要钱,李局长显得有些不高兴。曹老汉说:“李局长,你看要账的又上门了,能不能再给解决三千?”“没钱!”李局长说,“我还以为你知情达理,快20年了,哪任领导管你了,就我李宝厚当局长你见亮了,看到希望了。给了你一千,可你却赖上我了,我看你是得寸进尺。”
李局长接着说:“上次给你解决1000元都是从我腰包里掏的,连县长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非得说我不可——我还是有钱,否则怎么能给你呢?”
李局长给曹老汉出主意:“不行你就上法院起诉文体局,法院咋判我咋接受。我拿着判决书去找县里,很快就能给你解决。”
李局长最后说:“我给你解决是出于以人为本和人道主义,是同情你,你无儿无女的,挺可怜的。你不能就此赖上我,我上哪给你整钱去……”见曹老汉和记者无言以对,李局长又把话拉回来:“等年底的,宽绰了再给你解决点。”
“能解决多少?”听到这话,曹老汉眼睛一亮。“说不准,有多就多给点,没有就少解决点,慢慢解决吧。”李局长说。“按照这种给法,不得10年啊!”曹老汉一脸沮丧,“我都63岁了,还能再等10年么?”
“要没这病老婆,我困难不着,那点钱我都可以不要。”曹老汉老两口一辈子无儿无女,年轻时,为了治愈老伴的不孕症,曹老汉四处寻医问药,没少花钱。到了中年,老伴的不孕症没治好,却发现患了直肠癌,幸亏发现早治疗早,老伴才活到今天。可如今,老伴又患上了心脏病、胆囊炎和糖尿病,陈年烟账未清,老伴又添了新病,这下可把曹老汉愁坏了,“房子卖了,饥荒拉下一大堆,这些欠条是我家唯一的财产。”
“我这是全县最破的摩托,是外甥姑爷给我的”
记者乘坐的火车到达依安县时已是傍晚时分,按照曹老汉的嘱咐,出站后不要坐蛤蟆车(出租车),那需要10块钱,太贵;要坐大客车(公交车),1块钱就到地方。
见到曹老汉的时候,他推着一辆破摩托车,这摩托车是什么牌子,车身是什么颜色都已经无法辨出。“上来吧。”曹老汉说,“家离这儿挺远的。”
“能行么?”记者对曹老汉说,“这么大岁数还骑摩托。”曹老汉说:“没事儿。”“你这车是什么牌子?”记者靠着曹老汉宽阔的后背大声问。“‘嘉陵70’,别看破,挺好使,省油!我这是全县最破的摩托,是外甥姑爷给我的。”曹老汉说这话,似乎是怕记者误解他条件不错,还有摩托车骑。过后,经记者观察,曹老汉的摩托还真够可以的——除了喇叭不响,剩下哪都响!
“加上两只羊,我家四口人”
“大爷,你家几口人啊?”记者问。“加上两只羊,一家四口人。”曹老汉风趣地回答。距离曹老汉家很远的地方,记者就闻到了一股山羊的骚臭味。曹老汉说,原来他养了14只山羊,今年2月老婆突发心脏病,为了治病,卖了12只,“现在留下这两只是给老伴挤奶喝的。”
每天早晨4点,老曹就起来挤羊奶。留下给老伴喝的,一般情况下,还能剩下3袋奶,每袋奶2斤装,能卖9块钱。每天早上4点半,老曹准时来到早市,直到卖光3袋奶才会回家。
“大果子啥的,早市上都有卖。”曹老汉表情里带着几分尴尬,对记者说:“咱爷俩在早市上吃点东西再走!”
“好不容易卖了几块钱,我怎么好意思给你吃掉了啊。”见记者连连摇头,曹老汉很不好意思地骑上摩托载着记者往家走。
“捡破烂,不少剩钱”
“大爷,你一家的收入主要靠啥?”记者问。“养羊和捡破烂。”曹老汉说,“捡破烂不少剩钱。”一般情况下,曹老汉一天的时间是这样度过的:早晨4点起床,挤羊奶,上早市,吃早饭;上午出去放羊,边放羊边捡破烂,然后吃午饭;下午接着放羊,捡破烂。曹老汉说,养14只羊的时候,卖羊奶的钱就够给老伴买药的了。“捡破烂也能剩钱。”曹老汉说,“你们卖一个矿泉水瓶才5分钱,我送到收购站是一块八1斤,1斤20个瓶子,相当于1个9分钱。”在曹老汉家的仓房里堆放着十几袋矿泉水瓶,他准备攒多点一块送到废品收购站。
“要没这病老婆,我困难不着,那点钱我都可以不要。”曹老汉说,“年轻的时候不生育,中年得了癌症,现在又是心脏病又是胆囊炎的,老了老了还一身病。”为了给老伴治病,曹老汉卖了自家的房子。现在住的砖房是外甥姑爷留下的,外甥姑爷一家去了河北廊坊做生意,曹老汉白住房子,外甥也省了看房费。眼下,病痛的折磨、生活的艰辛,让膝下无儿无女的曹老汉两口倍感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