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网2月22日讯 “想不想要工钱啦？不能干走人！”这是来自佳木斯45岁的王卫东16年打工经历中，最常听到也最怕听到的一句话。而最近，常在他耳边萦绕的话变成了“能否请您稍微抬下头？请再坚持会儿！谢谢。”这种转变，缘于他做了一名美术模特。
农民工在课堂上当模特。
日前，省内外百余所高考艺术类院校在我市进行术科考试，近百名农民工被“急召”成为素描考试中的肖像模特。这份“坐着赚钱”的工作带给他们的除了劳动强度、薪酬发放、气质习性等方面的变化之外，也让他们体验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艺术生活”。
艺考“急召”下挑剔的选拔
1月7日至28日，省内外百余所艺术类院校来我市进行高考美术专业课考试，素描和色彩是其中较重要的两门考试。其中，素描考试需要肖像模特，考试持续近一个月，平均每天需要肖像模特约100名。而当时全市短时间能找到的肖像模特只有近50名。
我市一家专门为高校及画室提供模特的中介——南岗区艺博美术服务所“临危受命”，工作人员赶往道里区抚顺街人才中介聚集区“招兵买马”。这里聚集了大批来找工作的农民工。除了五官端正、无残疾等基本条件，卷发不行、戴眼镜不行、戴耳环不行、脸太瘦也不行……经模特中介首轮筛选外，农民工们还要经过高校的二轮选拔。选拔通常是8人一排，高校考官们带着审视艺术品的眼光，轻轻一瞄，便可决定谁去谁留。
南岗区艺博美术服务所经理张秀杰告诉记者说，农民工经常在户外工作，风吹日晒，他们大都皮肤黝黑，脸部棱角分明，带有一种沧桑感。在平时，很多美术工作室也会请男农民工做模特。涉及女模特时，“通常会找城市女性，因为她们脸部线条更加柔和。”
“坐着赚钱”其实并不轻松
“半身像素描对于模特的要求非常高”，哈尔滨学院艺术与设计学院教授孙作范说，在摆定姿势后，头部、胸部以及手臂都不能动。一场考试下来大约3个小时，除去休息时间，模特保持一个姿势大约要2个小时。“一场考试下来，累得腰酸腿疼”，考场肖像模特每小时工资为12元，比平时高一倍，但这钱赚得并不轻松。
学生们画的农民工素描作品。
34岁的农民工刘明来自宾县，“坐着也能赚钱”原本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事儿。当时他赶到道里区抚顺街人才中介，本打算找份力工的活儿，恰巧碰到有人招聘肖像模特，“不用在户外挨冻，还承诺工资当日结”，没想到这一试，经过一番选拔，竟然顺利入选。
1月17日早上7时50分，刘明随同其他“应召男模”来到东方学院。8时15分刘明进入考场。此前老师们对他们的衣着要求只有两个字：整洁。坐在教室前面讲台的椅子上，监考教师告知如何“端坐”：双手平放，脸部稍偏左。有了考前模特中介的实景模拟，再看到二十几双陌生的眼睛“刷刷”自己，刘明已经不那么紧张了。
时间长了，刘明感觉颈部僵硬，很想活动一下，“咱们的姿势好坏会关系到考生的一生”，想起模特中介经理曾反复叮嘱的话，刘明强忍住没动。半小时后第一次休息，刘明赶紧转动脖颈。休息结束，重新摆回原来的姿势，随着时间的延续，身上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终于盼到考试结束，刘明长舒一口气，“坐着赚钱不容易！”
好心情和被尊重是最大收获
“活儿累不怕，心情压抑太难受了”，而在画室，情形则完全不同。工资一天一结，不用担心为讨薪的事犯愁，更不用为出点小差错而提心吊胆。有时候困了累了，脑袋耷拉下来，任课教师很温柔地说，“小王，请再坚持一下，要不，先歇会儿？”王卫东感慨，尊重与理解是做模特以后最大的收获。
45岁的王卫东(化名)是佳木斯的一名农民，16年前来哈打工，饭店、工地都干过，其间也曾回家务农。从工地到画室，他的经历是众多农民工模特的缩影。
从服务员、力工到模特，王卫东感觉变化最大的就是心情。“累不怕，就怕出错！”当年在饭店，如果不小心打碎了杯子，或者弄坏了一次性塑料薄膜桌布，老板娘的一顿训斥会让你无地自容。
在饭店干了几年后，王卫东在工地找到了新工作，给瓦匠打下手，和水泥并负责运送。和好水泥后，在瓦匠的催促声中，王卫东挑着两桶水泥在工地一路小跑，速度稍慢便会迎来一顿训斥。一天下来，王卫东的肩膀都是紫黑色。可即使这样，工头还是常常拖欠工资。
如今的王卫东，滑雪帽，窄腿裤，一身文艺范儿。以前在工地吃大锅饭，土豆白菜大锅炖，为了补充体力，不爱吃也得吃。现在，下课后跟着高校的学生去食堂，爱吃啥买啥。工地总是尘土飞扬，再加上累呀，常常顾不上洗澡，可做模特经常要裸露臂膀，有时候坐得高，脚就伸在学生面前，所以每天必洗脚，每两天洗一次澡，保持卫生是起码的礼貌。“我以前性格挺闷的，可现在经常和学生们在一起，性格也开朗了许多。”
“在饭店和工地打工时，除了干活基本就是睡觉，现在空闲时间多了，常去公园溜达，感觉和城里人的日子差不多”，做专职模特每个月大约能赚2000元，而做力工能赚4000元，虽然工资差了一半，但王卫东感到很满意、很知足。
人体模特内心深处挺“纠结”
回想6年前第一次做人体模特，王卫东至今记忆犹新。事前，模特中介的工作人员反复讲述了做人体模特的意义和工作流程，“咱这是为了艺术，不丢人”，可走进教室后，想到自己要当众脱掉外衣、只穿一条丁字裤，王卫东还是一下子满脸通红，反复好几次才摆好了造型。教室里很凉快，可他浑身是汗。整个一上午，王卫东大脑一片空白，好容易盼到了下课铃响起，他穿上衣服，推开教室门就跑了。
虽然观念越来越开放，但还有些职业的“敏感地带”让他们还没有完全逾越。直到现在，王卫东还是不敢向亲友提及这份工作。春节期间，他回老家过年，在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他总是在躲开亲友后才和记者交谈，“怕他们不理解，也怕他们说三道四。”
“当众多农民工在城市建设、餐饮、机械加工等领域艰辛付出的同时，还有一些农民工模特在画布上留下他们奉献的身影”，孙作范及哈尔滨艺维美术学校的师生们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正是这些农民工模特的辛苦付出，让众多美术工作者在艺术的道路上得以顺利前行，他们应该获得人们的理解与尊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