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北网3月11日讯 阴冷狭小的24小时工作间里,摆放着三四张临时休息用的床。褥子摸上去有些潮湿,没有被枕,也没有长时间睡卧留下的体温。所有工作在这里的人,在岗停留的平均时长不超过15分钟。从听到任务信号到人员就位再到救护车辆出发,只有短短25秒。
这种“闪客”式的工作流程,即使是经验丰富的摄影记者,也会偶尔抓拍得措手不及。在路况更加复杂的雪天里,每一场奔跑都朝生命的方向。
像120急救车这种特权车辆,往往又没什么“特权”可言。
设置在市红十字中心医院旁的市120急救中心道里急救分中心,算是工作条件相对“优越”的。只是,救护车执行任务归来,往往被迫停到马路上。8日一早,记者雪天里探访道里急救分中心,在门前“急救车位严禁占用”的牌子旁,记下了黑A13886、黑AY1860、黑ARG177、黑AHK429等几辆每天专门“挤对”救护车的私家车。
道里急救分中心共有32人,包括医生与护士各6人、司机兼担架员7名、担架员5名,救护车辆4台。这种阴冷狭小、只容一两个人并行穿梭的工作间是24小时连续运转的,前半分钟刚回来的一组医护人员,往往后半分钟又转身钻进待发的车里。身上的棉衣很快湿透,鞋子也湿透了。所有医护人员要连续工作24小时、休48小时,担架员则是连续工作24小时、休24小时,没有任何节假日。早饭和晚饭往往来不及吃,午饭的时间要被推到下午,甚至把一顿饭分成几次吃完。
对这种高速运转的高强度工作来说,决定抢救速度的关键因素是车辆。市急救中心车管科科长李宇新介绍,全市120急救中心的车辆共有75台,其中包括抢救型车辆42台、转运型车辆8台、长途车7台。每天当班救护车为31台,分布在市区内9个急救分中心(站),120指挥调度中心在接到求救电话后,调度员可在电子地图上定位呼救电话位置和救护车位置,选择距离患者最近的分中心(站)执行任务。驾驶员可利用车载无线程控电话,与连线的呼救电话直接联络,确定患者的具体位置。
高科技的运用,使我市平均急救反应时间控制在10至15分钟以内,基本快于国家要求的院前急救平均反应时间15分钟的标准。正常天气里,急救中心24小时内可以达到平均出车260次。而一旦遇到节假日或路况极为复杂的雨雪恶劣天气,车辆往往出现紧缺。道里急救分中心在上周的雪天里,基本要在24小时内保持约60次的往返。绝大多数接受采访的救护车司机告诉记者,像120这种不受交通管制的特权车辆,往往非但享受不到“急救先行”的“抢跑”特权,还要被迫让路给那些超车、别车、抢道、拒不让行的车辆。生死攸关中,一分钟仿佛一小时那么长。很多急救车内的家属往往对拼命在拥挤的马路中“杀出重围”的司机有各种不满意,甚至出现情绪失控。
职业病
在这个“吃青春饭”的行业中,即使是非常年轻的急救人员,也不会完全身体健康。绝大多数会在工作一年内患上各种劳损病。担架员还有个“职业病”,在他们眼中,人还分为两种:胖的、不胖的。
无论是医护人员还是担架员,胃病几乎成了所有人的通病,而他们的腰、膝、手腕等关节部位,几乎都会在工作一年内严重劳损。急救行业几乎成了一个“吃青春饭”的职业,医生被控制在45岁以下、护士在33岁以下。这是因为,每名医护人员执行任务时,都必须携带各种仪器和点滴瓶负重作业,比如奔跑或爬楼梯,或是协助担架员抬担架。年龄太大,就会难以确保急救速度。即使这样,人员老化仍是一个普遍的现实问题。“我们前段时间有个司机休假了。”道里急救分中心站长孙鹏说,“他从6楼抬了趟担架下来,腰椎间盘病突然犯了,是一路咬着牙把病人送到医院的。”在担架员眼中,人往往被分为两种:胖的和不胖的。
如果家属自行抬担架,医护人员是可以免费提供担架的。而一旦遇到病情复杂的病人,就需要家属特殊提出担架服务:由家属协助担架员将患者固定至担架上,再由担架员运走。执行任务中,往往会发生很多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有一次,有个家属说不需要担架员,结果我们医护人员去了之后,让我们给一个270斤的患者抬担架。”道里急救中心医生李冬庆告诉记者,“我们手上的急救设备多且复杂,抬运这样的患者几乎不可能。后来我们又调了4个担架员过来,才把患者抬走……”
急救人员与家属之间,往往存在很多磨合过程。暴力事件并不是偶尔发生。“前几天我们一个女医生执行任务回来,眼睛特别红。护士后来跟我说,一个患者喝多了,抬手一巴掌,狠狠打在医生脸上……”孙鹏说。
“有些家属不信任担架员,要求自己抬运。其实担架员都是在医生的现场指导下进行专业抬运的。”市急救中心车管科科长陈东升介绍,全市各中心的担架员有60多名,从培训、考核实习再到正式上岗,往往需要几个月时间。然而,担架人员的队伍更新换代很快,流动性大,人数有限,人员素质参差不齐。很多担架员在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性格会很急躁,动辄提出辞职,也会与患者发生口角。走访中,也有部分患者家属就“担架员没有将患者抬到担架上而让家属抬”提出过质疑。陈东升表示,目前急救车内的急救舱与驾驶室都安装有监控设备,今年内将为每名医护人员与担架员配备监控器,全面对人员执行急救的所有过程展开监控。
生活就像快进的电影
为了守护节假日中央大街的“欢乐游行”,他们常常被派往现场随时待命。透过车窗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乎是工作中唯一奢侈的“消遣”。
在对这个特殊群体的走访中,每个人的表情专注而镇定,并不关心记者的探访,仿佛与周遭一切隔绝关系,唯一的本能只是抢夺一切可能争取到的时间。简单的对话只能是:———“这么大的雪,你们更累吧?”———“还可以吧,再抓紧点时间的话,不会有太大影响……”
节假日被派往市民游行的活动中进行急救待命,成了枯燥工作中短暂而唯一的调剂。“我们可以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到人们快乐的样子……挺羡慕的,但也没什么,我们不是也能跟着看看热闹吗……”
一名一脸稚气的年轻医生,在对记者说了这样简单的几句话后,很快消失在疾速出发的救护车里。绝大多数急救人员,每天重复的是高强度“三点三线”的简单枯燥。几乎没有生活,只有工作,生活也是为了工作。他们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里的默默奔跑与守护,所有的工作都完成在路上,城市沿途的美好风景却与他们无关。
风雪中竭尽全力守护生命线,是一种严酷的唯一使命。他们常常会在一天当中闯入不同的家庭,在疾速穿梭中经历这些人生中可能遭遇的起起落落与悲欢离合。他们唯一能够做的,是与时间展开的不断奔跑。奔跑的方向永远朝向一种生命的未知,而奔跑的轨迹,仿佛是一部可以同时发生在一天之内,集合车祸、跳楼、精神分裂、打架斗殴、醉酒等极端镜头的快进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