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网9月2日讯 去年底,通过层层考试,448名大学生成为具有事业编制的环卫工。每天,凌晨出门,抡起扫帚,傍晚收工。大学生与环卫工、学历与职业联系在一起,让他们不得不卷入巨大的争论中。经过半年的沉淀,在理想与现实的对撞和磨合中,他们是被职业塑造还是在重描职业符号?1000多元的工资与辛劳的工作之间,他们打算坚守还是寻机离去?日前,记者与5名大学生环卫工面对面,听他们心底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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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鑫28岁
院校:哈尔滨商业大学
专业:食品(硕士)
现职:清扫保洁员
问题1:工作后,遇到最难的事儿是什么?
许鑫:年初一家外地媒体的文章里,化名王洋的研究生环卫工说:死也要死在编制里。这次招聘的400多人中有7个研究生,文章中的王洋应该就是我,但我从来没说过这句话,太扯了。
纪宇:心理关特别难过!我学的英语,专业八级,在青岛当过两年老师,从老师变成扫街的,而且这么辛苦,很长时间都转不过劲儿来。总想,我的选择是不是错了?但时间是最好的“解药”,半年了,也发现了乐趣,心理上完全接受了这份工作。
周树理:消除别人的误解!从招考到现在,外界对我们有许多微词。我想说,去年冬天清雪到夏天保洁,许多人没休息过一天,非常认真、辛苦的在工作。前半年见习期,没有工资,要靠家里给钱来维持生活,8月份,刚发了上班以来的第一次工资,1900元,扣完社会保险等费用,剩1300元。不少外地大学生要租房,除去房租,只有几百元的生活费,我们没有特殊优待。
许鑫:起床!生活习惯完全颠覆。每天凌晨3点上班,晚上5点下班,赶上夜间保洁,晚上10点才下班。第一天上班就差点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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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宇26岁
院校:大庆师范学院
专业:英语
现职:清扫保洁员
问题2:什么事情让你感觉最尴尬?
许鑫:碰见熟人会很尴尬。有一次,遇到高中同学,他问我:“你咋干这个了?”这话让我心里不太舒服,就说:“考上了,就来了。”没想到,他一句话把我逗乐了:“我也考了,没考上。”
纪宇:回答路人的问题和与老环卫工相处。可能是我们年轻些,在街上容易被认出来,很多路人问过我“干啥都比这强,大学不白念了吗?”比这更难的问题多得是,我觉得他们没有恶意,也没有拿我们来消遣,但总觉得挺尴尬的,我通常是笑一笑不回答。
老环卫工很羡慕我们,他们中一些人干了30多年都没有编制,我们一来就有了编制,一开始很尴尬,就怕说错啥话,后来相处久了,发现他们都很朴实,没那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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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中青27岁
院校:重庆工业职业技院
专业:汽修
现职:汽车维修工
问题3:想没想过换个工作?
常中青:没想过。我们当中,有两个人不久前考上了省公务员,除此之外,没人离开。我不认为离开或者换工作就意味着不坚定,不靠谱,现在选择离开和当初选择报考一样,都是个人的职业追求,没有对与错之分。
纪宇:有过。半年来,家人总劝我别干了,回家(同江市)当老师,还说,英语专业八级,就算不当老师也有别的工作机会,但我想留在大城市,不想回去。我男朋友在青岛上班,来哈尔滨看过我几次,每次都很心疼,也很不理解,说实话,为了感情能继续下去,我想过换工作。
王一霖:以前有过不想干的想法。有一次,胃肠感冒,上吐下泻,但我们组保洁范围大,人员有限,不好意思请假,就坚持上班。看我病成这样,队友给我弄来热水,还买了药,分担了我的作业任务,把我送回家。叔叔阿姨知道我是大学生,怕我吃不了辛苦,总是帮我干一些活,我很感动,打消了换工作的念头,希望自己坚持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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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树理27岁
院校:牡丹江农经职院
专业:制药
现职:环卫车辆驾驶员
问题4:工作中专业用得上吗?
纪宇:去年冬天,在经纬街,一位哈工大的外籍老师看到我在扫大街,觉得有趣,就用手机拍,还用英语和我打招呼。我用英语和他聊了一会,他很惊讶,没想到环卫工的英语这么好。
思考问题习惯与工作关系更密切。比如,经纬街上的果皮箱摆放,老环卫工不会注意摆放的距离问题,不会想到摆放点位与行人流量的关系,怎样放利用效率最大,我计算过,事实证明,这样才更合理,而不是所有果皮箱距离都一样。
王一霖:我在新阳路中段保洁,家就在附近,在这里生活了20多年。但工作后,我觉得重新认识了自己生活的环境。现在,我清楚地知道,那段街路一共有146个隔离带、40个花坛绿地,保洁一圈要走45分钟,会捡60个左右的烟头。我会根据数字统计和沿街商铺类型,给小组的环卫工分配任务,效率提高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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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霖25岁
院校:东北林业大学
专业:动物医学
现职:清扫保洁员
问题5未来有怎样的打算?
王一霖:习惯了体力劳动,大脑用的就少了,我还是想要学些东西,增加自己的阅读量,否则,会和社会脱节,只会扫街了。
纪宇:学习怎样表达才能令人信服。我在尝试与大排档沟通,我会把垃圾袋送给商贩,让他们自觉将垃圾装成袋,减小我们不少工作量。我还在想,如何让机械更好地与人配合,打算学驾驶大型作业车,已经报名。
许鑫:垃圾分类肯定要推行,我学食品专业,将来肯定能派上用场。希望工作中会有更大发展空间。
记者手记
去年底到今年初,“大学生环卫工”话题被炒得不亦乐乎,半年后,记者与5位大学生环卫工聊天时明显感觉到,其实,这只是一次外热内冷的争论:外界在做加法,“一份工作,一份稳定工作,一份有事业编制的稳定工作”;他们在做减法,这就是“一份工作”。
记者没想到,他们会清楚地统计出,负责路段有多少隔离带、花坛绿地,能捡多少根烟头,也会考虑果皮箱如何摆放。看似简单的工作,他们投入了极大热情,不仅是做好“分内事”,还计算着如何更有效率,更有意思。
聊天时,王一霖两次流泪,一次是讲述初到岗位时的辛苦,一次是生病后同事的照顾,现在她已经是干练的小组长,指挥着年长她二三十岁的叔叔阿姨。5个人留给记者一个共同的印象——不遮掩的真实,不懈怠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