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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坠井事件”调查 70多个亲戚朋友没日没夜搜救
2010-01-25 10:32:14 来源:东北网-哈尔滨日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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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坠井失踪后,于春风每翻开一口下水井,就迫不及待地跪在地上朝井里喊。

搜救现场

 
  东北网1月25日讯 从于耀臣19日上午坠井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5天。再见到他的儿子于春风时,他还穿着出事时那身衣服,脸色发黄,眼窝塌陷。他神色黯淡,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

  于春风的妻子钟文玲说,这几天,70多个亲戚朋友分几路守在下水井口、东灌泵站和家里,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没日没夜走在马路上,每隔一段时间,就趴到冰冷的井盖上去听。

  出事后,那口吞人井被重新用铁板盖上了。于春风说,要不是怕附近小孩玩耍不安全,他真想就那么敞着。“万一爸能从井里爬上来,那块铁板太沉,我怕他顶不开。”

  突变

  于春风坐回车里打电话给家里,告诉家人中午能提早回去吃饭。此时,于耀臣还在距离卡车八九米的地方打包装货。突然,于春风听到一声喊叫:“出事了,快来人!”

  1月19日那天,哈尔滨道路开化,天气暖得有些反常。上午10时,于春风和父亲于耀臣像往常一样开着卡车,来到南岗区华山北路加油站后身的一处废品收购站。

  空旷的收购场上没几个人。于春风坐回车里打电话给家里,告诉家人中午能提早回去吃饭。此时,于耀臣还在距离卡车八九米的地方打包装货。突然,于春风听到一声喊叫:“出事了,快来人!”

  于春风立刻跳下车。喊人的是收购站的老板娘刘艳英,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个敞着口的下水井。父亲于耀臣不见了!于春风这才意识到,事儿不好。

  “我趴在井边往里瞅,黑乎乎一片,啥都看不见,就能听到‘哗哗’的水声,水流得特别急,水汽和臭味儿一个劲儿往上返。”于春风当时慌了,一想到父亲就是被眼前这口黑洞洞的井吞下去的,哽咽得喊不出一点儿声音。

  29岁的于春风连忙从车里拽出一条捆货用的百米长的绳子,一头拴在车头,一头系在腰上,冲向井边就想往下跳。这时,闻声赶来的收购站老板和旁边收货的几个人冲过来,死死抱住了于春风。

  那口下水井里,早已不见了父亲的踪影。

  刘艳英说,出事前,她背对着于耀臣在不远处给废品称重。只听“啊”一声,她迅速回头,隐约间好像看到了于耀臣的帽子一瞬间消失在下水井口,而一直盖在井上的铁板已滑在一旁。她猜想,可能因为井口周围的雪化了,于耀臣踩上铁板后一滑,失足掉进了井里。

  于春风和父亲经常来这家收购站收货,但从来不知道里面竟“埋伏”着一口能吞人的下水井。出事后,那口井很快被盖上了铁板,并在旁边立上了一个支架作为警示。老板李魁已经因涉嫌损坏公共设施被先锋路派出所控制起来,刘艳英白天一直不在家。

  附近几个知情的工人说,这家废品收购站所在的大院以前曾是家水泵厂。厂子动迁后,大院里一直没建楼房,像是被废弃了。后来,李魁在那建了个收购点。院子里还堆放着附近锅炉房运过来的煤。几个工人对坠井一事议论纷纷。有的说,开废品收购站应该有工商部门的审批手续,这家收购站肯定是没手续的。

  今年51岁的于耀臣老家在绥化市庆安县。14年前,他带着妻子钱德华和儿子来到哈尔滨,住在道外区,靠给废品收购站拉货为生。


 

  寻人

  亲戚中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丁很快在19日当晚奔向事发地附近,挨个马葫芦翻。整整折腾了一夜,翻了50多个,却没有任何线索。

  119、110、12319和派出所的救援人员接到于春风的电话后很快到达现场。几个亲戚也跑来了,于春风拿着电话的手始终抖个不停。

  大家看着119的救援人员赶到井边,放下去一个人,没多久,那个人又上来了。他们对于春风说,这是个下水井,里面全是污水,水流湍急,人可能已经被冲走了。如果要找人,必须潜水,但他们没有专业的潜水和打捞设备,所以不行。当电视台记者扛着摄像机赶到时,于春风发现,119和110的救援队陆续不见了。

  围观的人多起来了。吞人井究竟是谁家的?所有人都在问。于春风的一个大哥给市长热线打了电话。一个小时后,来了几个人,站在人群里往井里看。大哥说,这几个人可能是市长热线找来的市内河综合整治办公室(简称“内河办”)的人。

  听说管事的来了,亲戚们呼啦一下子围了上去。内河办的工作人员找来工具,测量了一下井口到污水面的距离:2.3米。

  当务之急是救人。于春风和亲戚们围着内河办的人焦急万分,但没能得到回应。他们看着那几个人被电视台记者问了几个问题后,就撤离了。这使于春风隐隐觉得,这口吞人井,就是内河办的。

  内河办的人不久后又回到现场。距离父亲坠井已经过去近3个小时,一向老实的于春风有些急了。内河办的一个副主任让他到南岗区文昌污水处理场的东灌泵站去看看,那儿是全市城区污水处理的终端,哪怕是一片纸,只要扔进下水道,最终都能在那里被找到。他估计,从坠井事发地被冲到东灌泵站,大概需要三四个小时。

  东灌泵站弥漫着浓重的酸臭味儿,生活垃圾在泵上翻滚。于春风一到就趴在泵站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腐臭的垃圾。

  老家庆安的老老小小坐了3个小时的长途汽车赶到哈尔滨,和在哈市的亲戚朋友加在一起,一共70多人。他们中女的赶到于家,男的跟于耀臣70岁的大哥一起,被钟文铃接到了东灌泵站。于耀成的三哥、55岁的于耀友始终站在侄子身边,熏得实在受不了,就跑到外面透口气。那种味道,就算跑出去站半个小时,留在鼻子、嘴里、身上的味儿都消不去。

  15时30分,于春风忽然看到第一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父亲的帽子。接着,一件坎肩翻了上来。再接着,又一件坎肩。于耀臣出事前还穿着线衣、绒衣和外衣。坎肩是系着扣子的,又没发现鞋子,更重要的是,于耀臣水性很好。于春风当时突然觉得,父亲还活着!

  然而,自那之后,于春风只有在20日晚上等到了父亲的几件衣服和一件裤子。泵站的工作人员20日晚下到3个排污口逐一打捞,没有看到于耀臣。

  聚在东灌泵站等消息的人中,钟文玲始终没看到内河办的人。后来他们说,已经派人在翻附近的马葫芦,但沼气味儿大,搜救有难度。听到这儿,亲戚中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丁很快在19日当晚奔向事发地附近,挨个马葫芦翻。整整折腾了一夜,翻了50多个,却没有任何线索。

  为了验证内河办的猜测,当晚22时左右,有亲戚还把一个装满海绵的袋子和做下记号的矿泉水瓶扔到出事的下水井里,看能否被冲到东灌泵站。

  这期间,还有几个亲戚提出,从事发地到东灌泵站,必须顺着污水流过的地方掀马葫芦,准确系数才能高,而且更快。于是,他们向内河办索要马葫芦分布的图纸。但得到的答复是,图纸是好几年前的,找不到。

  20日9时,东灌泵站出现了前一晚亲戚们扔下的海绵袋子,随后,又出现了带记号的瓶子。这证明,污水最终的确是流向东灌泵站的。只不过,海绵袋子是经过10个小时的漂流才出现在泵站的。

  于耀臣为什么没出现?

  困阻

  下水管道窄,水流急,沼气重,因没有相应的专业设备和人员,救援工作毫无结果。

  全市唯一一个权威水上搜救部门———省航务管理局救捞站,在听说了此事后曾研究过救援方案,但一是因为下水管道太窄,二是他们对管线的结构不熟,相应的专业救援设备和人力在哈尔滨根本没有。

  20日13时,内河办的人来到东灌泵站,告诉亲戚们说,图纸找到了,让他们过来看。那份满是符号和线路的图纸,大家看不明白。跟过来的几个大哥告诉于春风,有记者跟他们说,内河办是无盖井的产权单位。

  内河办这次派了专家和另一个副主任,并带来第一步搜救计划:从事发地到东灌泵站的距离约10公里,沿途共100多个污水井盖,他们要派人翻井盖搜救。头一晚翻了一宿的几个男眷二话没说,跟着内河办的人就走。

  另一拨亲戚还在马路上翻井盖。他们开始猜测,于耀臣会不会在下水道的某个地方被卡住了,即使在沿途的下水井里也找不到。内河办工作人员很肯定:不可能,因为管道直径达2米,且内壁很滑。

  21日这天是腊八,哈尔滨迎来入冬以来第三次强降温,搜救工作雪上加霜。于耀臣坠井一事得到有关部门和市民的密切关注。安全办、市建委、南岗区及内河办已组成事故调查组。内河办工作人员已带领亲戚完成了第一轮排查。毫无结果。

  第二轮重点排查开始。内河办派的一个副主任和专家就几个点分析:在道外区南直桥桥下有个排水渠的拐点,由于下水井与旁边的支线是垂直关系,在那的两股水流可能形成漩涡,使人或物悬浮其中。排查人员于是用麻绳下到这处下水井的内部反复打捞。当晚至22日上午,排查重点又把沿线划分成区域,将事发地和终点两个部位做了比对分析,选择在先锋路、双太电子城到老太平桥这一段地下管线,用地下和地上双结合的方式搜寻,并在22日凌晨2点搜寻从桥头屯到文昌污水处理场这一段。

  内河办的一个副主任说,在沿线100多个下水井中,专家还给出过几个点,但都是理论上可能存在的点,具体排查时还要分析。

  排查重点地段的工作结束,之前的假设被一次又一次否定。工作人员已经重新回到事发井,决定展开再次排查。

  在东灌泵站,几个电视台的记者已经买好了晚餐,准备守夜。于春风的堂姐于春艳说,好像现在大家都已经料到结果,而且都在等这个结果出来。


 

  对沿途100多个下水井的再排查必须要深入了,每一口井的深入排查都需要一段时间,加起来的时间可能是一个庞大的数字。每到下午,随着居民用水量的逐渐增加,排水渠内的水位都会迅速上涨,也就是说,每到中午以后,救援人员再下到井里会非常危险。救援人员将重点搜救时间放在了上午和夜间。他们利用麻绳、铁梯等工具下到污水井的下方,或用探测工具伸进水中搅动。

  另一边,亲戚们摸索出点儿“门道”。他们开始在事发地投下记号瓶和塑料桶,然后顺着沿线开始翻井盖找瓶,紧紧跟进瓶子的流向,并随时和东灌泵站那边的亲戚联系。后来,他们发现,投下去的瓶子和桶并没有如数到达泵站。这令他们开始怀疑,管道中一定有什么部位是可以拦住东西的。

  亲戚们马上将这一发现告诉了内河办。内河办的人这时想到,事发地到泵站的沿线中,有三处设有导洪渠,它们与下水管道平行,但低于管道,等于是在下面凹下去一部分。于耀臣有没有可能恰恰堵在凹进去的部位呢?

  23日晚到24日晚22时,搜寻重点放到了离事发地30米的马家沟沿线、红旗家具城附近、南直路桥下这三处下水管道。方法是用泵把水抽走,由工作人员下到管道中搜寻。仍毫无结果。

  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已经没日没夜奔波在马路上5天了。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趴到冰冷的井盖上去听。

  漏洞

  于耀臣坠入的这处下水井,究竟为何不见了井盖?附近的居民都知道这口下水井已经无盖1年多了,相关部门知不知道?

  于耀臣一家在哈尔滨生活了14年,一直以废品收购为生。他家旁边的饭店,在出事后成了于家70多个亲戚歇脚吃饭的地方。那儿的老板已经不做生意了,腾出一个饭店的地方供于家人休息。老板也是到哈尔滨赚钱生活的农村人。

  5天找不出一个人,70多个亲戚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相信。

  几个情绪激动的亲戚们说,见不到人,又不给出个说法,实在让人接受不了。于春风说自己没读过书,不懂法,但他知道,把父亲救上来才是他现在唯一想做的。

  回到出事的那家废品收购站。李魁57岁的父亲李殿成,21日从徐州坐了25个小时的火车赶来,至今还没见到儿子。李殿成觉得很冤枉,听儿媳妇说,他们打去年2月搬来时,那口下水井就没有盖。23日那天,工商局的人来到他家没收了秤,还拉走了他们院子里收来的一台旧冰箱,说他们是无照经营。家门被工商局贴了封条。

  全市近90%的废品收购站没有审批手续。黑龙江省孟繁旭律师事务所律师汪洋认为,无照经营属工商部门的行政管理范畴,而坠井一事属民事案件范畴,二者没有必然联系。如果内河办事先对事发地无井盖一事知情,在这场民事案件中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2004年3月23日,南岗小学二年级学生徐冰和小伙伴在马家沟河畔公园玩耍时,一脚踩到马葫芦井盖上,井盖随即破裂,徐冰坠井后被湍急的污水冲走。徐冰的尸体于次日在文昌污水处理厂被找到;1个半月后,哈师大21岁大学生袁博返回宿舍楼时,跌进一个没有井盖也没有任何警示标志的马葫芦中溺水身亡;2008年9月27日,道外区一位53岁的妇女到滨江凤凰城小区内晨练,坠入无盖下水井身亡。

  徐冰事件的调查认定结果是:因生产、销售、采购、安装劣质井盖及管理不到位而导致的产品质量和管理责任事故。内河办作为井盖的生产和管理单位受到处罚,同时,对井及井盖的管理和维护责任制度相应出台。

  近几年,内河办对市区下水井的管理成效明显。但漏洞还是出现了。

  于耀臣坠井的这处下水井,究竟为何不见了井盖?附近的居民都知道这口下水井已经无盖1年多了,内河办知不知道?

  内河办巡查人员出示了一份巡查记录。于耀臣坠落的这口下水井和马路上的马葫芦有所不同,它的下水管与地面的咬合没有留余地,因此它的盖不是马路上下水井所用的铸铁盖,而是水泥厚盖。这种像面包一样的水泥盖盖上后自然要高出地面。内河办的人说,盖子曾丢过两次,被发现后及时更换了。去年10月,收购站的人为了进出车及倒污水方便,擅自将井盖移到一旁,用一块铁皮盖住井口。巡查人员几次制止、恢复,但那口下水井最终还是酿下命案。

  在事发地这一带,下水井的井盖基本上是面包形水泥盖。

  李殿成说,内河办的人后来曾问过他,发现井盖没有了,为什么不给他们打电话。李殿成说,我们是农村人,也不懂这个,更不知道该打给谁。他们只能把井用铁板盖上,因为家里有孩子,怕出事。

  ·编后

  生命不能承受……

  究竟为何屡次发生马葫芦吞人的惨剧?于耀臣事件发生后,论坛上、读者热线中,对马葫芦日常监管抨击之声不绝于耳。相关人士认为,作为马葫芦的产权和管理单位,有关部门在对日常监管工作深刻反思的时候,还要拿出更为严密的监管体系、救援措施和责任认定等相关办法。

  天气寒、沼气重,搜救的确有诸多困难。救援人员连日来的艰苦,所有人看在眼里。应该说,近年来哈尔滨对马葫芦的管理是很重视的,成效也很明显,但漏洞还有。从于耀臣家属求助的目光中,人们能够感觉到,哈尔滨紧急救援能力还相对落后,救援打捞不具备专业设备和人员队伍,方案一个个被推翻,再一个个被实验,而宝贵的生命承受不起这种“摸索”。如果我们具备专业的潜水搜救队伍和深谙管道的专家,如果各救援部门有充分的救援预案和先进设备,搜救时间还能否长达5日之久?

  痛定思痛,我们希望能从坠井事件中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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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强锐